一切就像做夢一樣,賀遠回來了,不對,是他游離著的意識回來了。他還帶回來很多吃的和清水,除了麥餅和肉干以外,甚至還有蜜瓜干和咸肉!
“師父,這要好多錢吧?”
大漠里的一切都要依然駝隊從平原運來,食物得來不易。賀遠輕輕撫摸崔小眠的臉蛋,之前做癡呆兒童時的事他并非件件記得,但有一件事他卻永遠都不能忘,崔小眠把食物和水全都省給他吃,自己只吃一點點,還告訴他說:“小光頭有法術,睡一覺就不餓了。”
“錢的事你不用管,為師自有法子弄錢,你正在長身體,一定要吃些,如今太瘦了。”
賀遠身上一文不名,他還能從哪里弄錢,還不是去做老本行了。
“師父,你去做扒手了?”
賀遠是皇子,可又是賊,卻從不做這種掏錢包的事,他做的都是大案子,動輒就是幾千兩上萬兩的大買賣,身份高貴的賊,就連偷的東西也都是高貴的。
賀遠沒說話,自嘲地笑了,手上動了動,就從崔小眠身上拿到那柄土豪梳子,解來她用來束發的布條,小心翼翼地幫她梳理著頭發。賀遠已經不是第一次給崔小眠梳頭發了,連他也想不明白,崔小眠聰明伶俐,可是梳發髻這件事,她卻怎么也學不會,都怪自己,自幼就給她剃光頭當做男孩養大,這些小姑娘都會做的事。她全都不會。
不過沒有關系,她什么都不會都沒有關系,只要自己會就行了。從今以后,他不會再讓她受一點點委屈,她是他手心里的寶。
“師父,做扒手的事還是讓我來吧,那個好像不太適合你。”
認識賀遠這么多年,崔小眠腦補不出賀遠賊頭賊腦混跡在人群中偷東西的場景。賀遠仔細地把她的長發梳成幾條細細的小辮子,再在她的額頭綴上一條玉串。剛才他出去,看到有平田少女做這個打扮。他當時就在想小光頭如果也梳這樣的發辮肯定更好看。
“沒有什么不適合,為了你,為師可以做任何事,包括你最想要的那件事。”
崔小眠有點發蒙。話說她最想要的是哪件事來著?
她問賀遠,賀遠沒有正面回答,在她耳邊柔聲道:“為師年長你許多,又同你隔了輩份,為師知道委屈了你,這已非人力可更改,但除此之外,為師定一切如你所愿,小眠。為師與春兒尚未正式大婚,若我們能回中原,為師便上奏父皇。與春兒解除婚約,這一生一世,我邱岱遠只會娶崔小眠為妻,決不納妾,連通房都不要。小眠,或許到那時。為師除了你便一無所有,像當年一樣流落江湖。非但給不了你王妃的封號,甚至讓你一生與我隱姓埋名隱居山野,小眠,你可愿與為師白頭攜老,不離不棄?”
崔小眠終于記起來,在羅西塘子時,她曾對賀遠說過她今生所要——一生一世一雙人。
而如今賀遠告訴她,他愿意為她放棄一切,包括崔絳春,甚至包括他與生俱來的榮華。
崔小眠呆呆地坐在那里,好一會兒才說:“絳......絳春早已嫁入王府多年,你......你這樣算是和離吧,這讓崔家顏面何在啊?”
賀遠輕聲道:“春兒進門多年,為師欠她良多,唯愿她能得配一樁好親事,找到真正珍惜她的人,至于崔家,為師也不知應如何去做,如若父皇同意,便都交予禮部去做,如若父皇不應允,為師便帶著你一走了之。”
唉,當師父的,你這樣一走了之不太好吧,有些那個不負責任,不過那都是以后的事,能不能回到中原還不知道呢。
“小眠,師父剛才問你的話,你可想好了?你可愿與為師白頭攜老,不離不棄?”
當師父的要有多么沒有自信啊,徒弟還沒有答應嫁給你,你就先問人家是不是可以不拋棄你。_
崔小眠還在呆愣,她活了兩世,還是頭一回被人這么情真意切的示愛,她原以為自己會感動得哭出來,可是她卻除了發呆還是發呆。
賀遠心里明白,小東西還在顧忌他與崔絳春的事,這孩子八成良心不安。
“小眠,一切都有我,你什么都不用去想,與崔家的事為師定當辦得妥妥當當,不讓崔家臉上無光。”
“我......我其實就是......就是崔......”
崔小眠很想告訴賀遠,她就是崔絳春,如假包換的崔絳春,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賀遠或是知道是自己的親人加害她,而爹娘非但沒有找她,反而弄個假貨去冒名頂替,賀遠一定會怪罪整個崔家。
況且這件事若是只有賀遠一人知道也就罷了,她有能力阻止賀遠不去追究,可皇上呢還有太后、皇后,以及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樂平公主,賀遠如果要給自己恢復原有名份,就必須把真相說出去,一旦那樣,崔家的大罪在所難免。
“小眠,你其實就是什么?”
“我其實就是不想現在就嫁給你。”好吧,說謊永遠都比真話容易,這年頭想說真話竟然這么難。
賀遠懸著的一顆心放下來,捏捏她那瘦得尖尖的小下巴,道:“無妨,師父也未想現在便草率與你成親,待到回到中原,為師定正大光明迎娶你,讓全天下人都知道,我邱岱遠何幸之有,娶到一位世上最好的女子。”
小嫩草的心終于被這頭老牛的甜言蜜語溶化了,這一切都像戲本子里的一樣,比戲本子還要動人,其實內什么,你就算不用這么多花言巧語來迷惑我,我也挺樂意的,就是一想到會影響到崔家,心里挺別扭,不過那都是以后的事了,能不能回去還不一定,或許他們以后就留在異國他鄉做一對快樂的賊公賊婆,生上一堆賊兒女,成為名動天下的神偷世家,那倒也是一件挺浪漫的事呢。
“師父,如果我一年不洗澡,你會不會嫌我臭?”
“不會。”
“那如果我又生虱子呢?”
“我幫你捉。”
“那我應該和浣之哥哥說一聲吧,這樣算不算移情別戀?”
這也是理由?你倆連小手都沒摸過呢!
總之崔小眠心里甜得像是抹了蜜一樣,她忽然發現,自己或許很久很久以前就在盼著賀遠有朝一日對她說出這樣一番話。三歲就逃跑,兜了一個大圈子還是沒能逃出他的魔爪,不對,是他沒能逃出她的玉手,別忘了當時他不是也逃婚了嗎?
“師父,我答應你,不過我有個條件。”
“乖,你說,師父全都答應。”
“從現在開始,你只許對我一個人好;要寵我,不能騙我;答應我的每一件事情,你都要做到;對我講的每一句話都要是真心。不許騙我、罵我,要關心我;別人欺負我時,你要在第一時間出來幫我;我開心時,你要陪我開心;我不開心時,你要哄我開心;永遠都要覺覺得我是最漂亮的;夢里你也要見到我;在你心里只有我。”
這番話還是上一世崔小眠在戲本子里看到的,她一早就背下來,就盼著有朝一日對一個人說出來,上輩子沒有實現的愿望,這一世終于實現了。
賀遠先是驚愕,繼而微笑,然后他便把崔小眠緊緊擁進懷里:“師父答應,全都答應。”
那日兩人什么都沒做,當然也沒有某些不純潔的人想像出的少兒不宜,不過當師父的還是教給徒弟一門很重要的學問。
“別怕,按師父教的,閉上眼睛,嘴巴張開,不對,別張這么大,一點點就行,乖......”
好了,知道當師父的都是教了些蝦米東東了吧,再往下就沒了,吸取在桃然亭那次的失敗教訓,當師父的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即使是窩外草也不能一次吃光,免得太急把這草嚇得跑到別人家門口去,草也能跑,事實證明一切皆有可能,上次就差點跑了,你說多嚇人啊。
崔小眠可沒有這么多不健康的心思,自從在土窩子里找到賀遠,兩人就是在一起睡,低能兒賀小盆友睡覺不但要聽兒歌,更要讓小光頭摟在懷里,不然他就死拗著不肯睡。再說他們的家很小,屋子里除了一張土炕也沒有別的地方能睡覺了。如今賀遠已經變成正常男人,睡在同一張床上便有諸多不便,但卻仍然沒有分開,不過這次是賀遠摟著崔小眠。
“小眠,告訴師父發生了何事,你又為何來到大漠?”
崔小眠正想把別后情形原原本本告訴他,賀遠忽然又道:“在說這些之前,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咦,看他的樣子很嚴肅,而且鄭重其事。
崔小眠點頭。
“昨日為師尚未清明之前,你曾經哭著說我害了你,還說你三歲就被我逼著做童養媳,為師別的記不太清,但這句話卻是記得千真萬確。三歲給為師做妻房的是崔絳春,本應不是你,小眠,事到如今,你可還有事瞞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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