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柳能在干涸的沙漠中生長,它們的根長達幾十米,深深地扎在黃沙之中,一直伸向有水源的地方。無助的旅人,在沙漠中看到一叢叢沙柳,就意味著看到了希望,生命的希望。
這里有一個很美的名字,飛鳥鎮。
沙柳與大漠相伴,飛鳥伴駝鈴共舞。這里是沙柳環繞的地方,而這里的人也和沙柳一樣,堅韌而又深烈。即使已被祖國拋棄,卻生生世世也不忘記他們是平田人,他們的家園被阿薩奪走,而曾已何時,被他們像父親一樣敬愛,貢獻了無數上好平田玉和無數珍寶的大成,則在他們最需要援助時袖手旁觀,眼睜睜看著他們的國家被惡魔吞并。
他們憎恨阿薩人,也同樣憎恨大成人。
飛鳥鎮遠不如名字這么美好,這是一個充滿著仇恨和憤慨的地方。
崔小眠剛剛來到鎮上便感受到這里的仇恨。同樣的麥餅,賣給本地人只要一個銖,可賣給崔小眠卻要三個銖!多么強烈而又實際的平田民族風格啊!平田人會做生意天下聞名,就連報復敵人也是和生意緊緊相連。
“大叔,我不是純種漢人,我是平田和大成混血兒,你看我長得不是挺白的嗎?”
“滾,大成漢狗!”
“大叔,你見過一只像我一個的大成狗嗎?公的。”
“見過,烤著吃了!”
額。大叔,咱別說這樣有礙民族團結的話好嗎?據說平田人是不吃狗肉的。
飛鳥鎮上流通的貨幣除了阿薩的銅銖以外,還有玉錢。一枚玉錢能兌換十個銅銖,而一兩銀子則能兌換十枚玉錢。
崔小眠來的時候帶了一些現銀,進入阿薩境內,大成的銀票猶如廢紙,來了半年,崔小眠身上的現銀也只有十幾兩了。不過這也難不倒她,她是賀遠的徒弟。小偷小摸的事那是信手拈來。只不過崔小眠不到迫不得已是不會偷這些小錢的,她和賀遠一樣。不是好東西根本看不上。
飛鳥鎮是崔小眠進入沙漠后所到的最繁華也最富庶的地方,這里的人把仇恨都轉移到金錢上,他們這些人使勁賺阿薩人和大成人的錢,個個肥得流油。
所以崔小眠也就不客氣了。她用面紗蒙了臉,大街上走了一圈,身上便多了幾只錢袋子。
沙漠里的人用來裝錢的袋子當然不如大成人的荷包那般精致,不過就是麻袋片片或羊皮子縫起的小口袋而已。
崔小眠來到暫住的客棧,這里的房租簡直堪比五星級大酒店,平田人每天一枚玉錢,大成人兩枚玉錢,阿薩人三枚玉錢!
崔小眠走進她那價值兩枚玉錢的房間,不過就是一間小得不能再小的斗室。土炕上鋪著羊皮。
崔小眠把幾只錢袋子里的東西全都倒出來清點,黃色的是銅銖,白色的是玉錢。銅銖中間鼓兩頭尖。玉錢則是圓圓扁扁,中間有個方孔,四周還刻著字。
崔小眠倒出最后一只袋子,里面除了玉錢和銅銖之內,還有小粒的銀錠子,崔小眠剛想歡呼發財了。便看在這些中間還有一樣東西。
一枚玉佩。
一枚雕刻著蓮花的玉佩!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握著錢袋子的手靜止在半空。過了許久,一滴清淚從她的眼中滴落,灑到那枚玉佩上。
崔小眠轉身跑出客棧,來到她剛才做買賣的那個熱鬧的街市。
“誰丟了玉佩?”
崔小眠把那枚玉佩捏在手里,只露出一道邊緣。即便是在盛產美玉的平田,玉石也并非普通百姓可以擁有。
只有貴族才能佩戴羊脂玉,普通官吏、富商和老百姓則只能佩戴其他玉石。
那枚玉佩用的是暖玉中的極品羊脂玉,并非尋常人可以擁有。平田人懂玉,即使是在并不出產玉石的沙漠里,這是他們世代相傳的本事。
雖然只是一道邊緣,人們也能看出這是一塊好玉。雖然早已離開祖國,但飛鳥鎮的平田人依然遵循古訓,即使家中藏有羊脂玉也不會隨身佩戴。
因此崔小眠把這枚玉佩亮出來,立刻便招來整條街的目光。
“那個小孩手里拿的是羊脂玉,這個鎮上有人佩戴羊脂玉嗎?”
“太過份了,神靈會懲罰他的!”
“這塊玉是誰丟的,敢戴就敢站出來!”
可是不論人們如何憤怒質問,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承認這玉是他的。
崔小眠連問三聲,看看還沒有人認領,便笑嘻嘻地道:“沒人要那就是小爺我的了,發財嘍,這是沒人要的玩意兒,是我當垃圾撿的,不是偷的,你們誰敢搶,就是想拿去戴,神靈會懲罰你們,嗎咪嗎咪轟!”
憤怒卻又狡詐的平田人只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起看著那個講著阿薩話卻長了一張大成漢人臉的小孩子得意洋洋的跑開了。
崔小眠并不是真的跑了,她是假跑。
果然,她剛剛跑出這條街,便不知從哪里跳出來一個人,擋住了她的去路。
“漢人小孩,把那玉還給我!”
崔小眠笑瞇瞇地抬眼看去,那是個女子,一個綠眼睛的女子!
她穿著一襲黑袍,頭發和臉都罩著黑色紗巾,只露出一雙碧幽幽的眼睛。
其實阿薩人和平田人乍看起來很相似,全都擁有多種顏色的眼珠和雪白的皮膚,卷曲的頭發,但看得多了也就很容易區分。阿薩人的鼻子要比平田人更高,平田人臉部輪廓柔和,更接近漢人的相貌,而阿薩人則如刀刻般棱角分明。
面前的這個女子雖然以黑紗遮面,但崔小眠仍然可以分辨出來,這是一個平田人。
“美女,你憑什么說這玉是你的,平田貴族住在玉山上,飛鳥鎮上沒有的。”
“這玉是你偷的,我沒有戴在外面,玉裝在錢袋子里,絕對不會掉出來,我的錢袋子也丟了。”
崔小眠嘻皮笑臉:“我就是在路邊撿的,整條街的人都能給我作證,你若不信,咱們這就回去,當眾問問那些人。”
綠眸女子雖然說話兇巴巴,可是卻不擅長吵架,嚴格說來是不擅長和胡攪蠻纏的人吵架。
崔小眠何止是胡攪蠻纏,她還一肚子壞水。
她笑得像只偷了燈油的小老鼠:“大白天說瞎話你不怕神靈會怪罪嗎?這玉是我師父的,你把我師父害死了,搶了他的玉。”
這樣的話居然被她笑著說了出來,她自己聽著都深身發毛。
那女子果然怔住,綠眼睛一閃一閃,似是在躲閃著崔小眠咄咄逼人的目光。
“我沒有害他,那個漢人沒有死,可恨的漢狗,他和你一樣都要壞人,我只拿了他的玉佩和銀兩,他卻偷走我所有的積蓄,他才是賊!”
世上還有什么話比這個更美妙的嗎?
崔小眠忽然覺得四周的空氣都是香的,在這樣被黃沙包圍的地方,她居然感受到花香似錦。
那個賊還活著!
“你說謊,我不相信,他在哪里?”
綠眸女子卻轉身就走,邊走邊罵:“漢狗都是賊,大賊小賊,我不知道那個大賊在哪里,即使知道也不會告訴你,讓響尾蛇咬死他吧!”
可是她的話音剛落,就是一聲驚呼,因為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一條響尾蛇正在她的前方向她昂首致意。
崔小眠笑吟吟地走過來,向著那條蛇勾勾手指,蛇便又向前爬近一步,綠眸女子大驚失色,轉身又往相反的方向跑,可是只跑幾步便停下腳步,就在她的四面八方,十幾條兒臂粗細的響尾蛇吐著芯子,崇拜地看著她,不,是看著她身后的人,那個漢人小賊。
崔小眠拍拍手,那些蛇便掉頭爬走,很快便又消失無蹤。
“美女,你還想讓響尾蛇咬死他嗎?”
沙漠里的人最懼怕三樣東西,龍卷風、沙漠狼和響尾蛇!
綠眸女子的牙齒格格做響,許久才道:“那只漢狗就在城南的土圍子里,他快要死了,響尾蛇不咬死他,他也活不長了。我去找過他,可他窮得叮當響,根本不能把錢還給我。”
她的話音剛落,眼前的漢人小孩已經不見了蹤影,就像那些響尾蛇一樣,一瞬間就跑得無影無蹤。
崔小眠像瘋了一樣向著城南跑去,不論那人是不是賀遠,她都要去看看,就算他已經死了,她也要去看個究竟。
每個城鎮都有富人區和貧民區,土圍子就是飛鳥鎮的貧民窟。
崔小眠以一枚玉錢的價格從個小孩嘴里打聽到“漢狗”住的地方,他在茅廁后面的土窩子里!
當崔小眠走進那個土窩子時,她簡直不敢相信,那么一個高貴又講究的人就那樣蜷縮在那里,胡子已經很長,衣裳襤褸,身上有大大小小的傷口,有的傷口已經潰爛,上面爬滿蛆蟲。
她默默走過去,蹲在他的面前。
“師父,我來了。”
他是賀遠,無論他變成什么樣,她依然能認出他,他就是在巴掌鎮帶她離開的翩翩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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