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過晌午,冬日的暖陽照得人身上暖暖的,但崔小眠卻覺寒意侵體,小小的身子簌簌發抖,她緊緊攥住賀遠的衣裳,由于用力,關節都泛白了:“師父,那道菜是我炒的,他們是想嫁禍我毒死公主。”
賀遠俯下身子抱住她,抱得很緊,似是怕有人把她奪走,良久,他才把她輕輕松開,一字一句地道:“你還是孩子,與媚兒又是第一次見面,如若沒有我的指使,斷斷不會毒害公主,因此他們要嫁禍的人是為師。”
“師父,媚兒只是公主,與皇位無關,即使她真的在你府上出事,皇上也不會相信是你要害她,但這事就要有個說法,最終還是要讓我去領罪,那菜是我一個人炒的,我又坐在媚兒旁邊。”
賀遠心里一驚,崔小眠說的沒有錯,媚兒只有八歲,又是毫無競爭力的公主,即使要嫁禍于他,也會有一堆人反對,這件事最終會不了了之,但卻一定要有人出來頂罪,崔小眠的小命是保不住了。
好毒的奸計!
嫵兒和媚兒為何忽然來訪?還有沈玲伊,這一切都是巧合嗎?
“主人,負責上菜的小丫鬟被發現死在假山后面,中毒,壽大夫已經驗出是鶴頂紅。”阿木跑進來,王爺讓他去查的事已經查出,只是人已經死了,那毒應該和媚兒的是一樣。
太醫已經來了,診驗結果同壽大夫的結論是一樣的,小公主除了身子虛弱以外并無大礙。賀遠連忙安排人,送兩位公主和沈玲伊回宮,臨上馬車時,他問嫵兒:“你們今日為何忽然想到六哥這里了呢?”
“沈表姐說宮里和府里的吃食全都吃厭了,我就想起小眠了,小眠做的菜我是百吃不厭,沈表姐替我們去求了母后,這便就來了。只是沒想到媚兒會忽然生病,好在沒事,當時嚇死我了,還以為她是真的中毒了呢。”
賀遠回到屋里。崔小眠還坐在那里發呆,他拿起她的手指,當時崔小眠就是把這根手指塞進媚兒嘴里的。
她的手指雪白纖細,上面有個小小的傷口,血已凝固。
“告訴師父,究竟是怎么回事?”
崔小眠指指耳朵:“五夷的紫霧不但救了我的性命,還讓我百毒不侵,媚兒是喝了我的血才解毒的。”
賀遠呆了一呆,這才如夢方醒,把崔小眠重又擁進懷里:“你是用自己的血救了小妹。難怪你上次逃過一劫,這事還有何人知曉?”
崔小眠搖搖頭:“只有五夷的花藥姐和玉竹姐知道,別人都不知,對了,五皇子認識花藥姐。我不知道他是否曉得。”
賀遠的眉頭蹙起,崔小眠非但百毒不侵,且她的血液便是解毒靈藥,就連已是七竅流血的媚兒也能救活,這件事如果傳揚出去,小東西這條命就不是她的了。
“這事再不要同人提起,正月初九五哥在鋪子里約了你。師父陪你同去。”那日邱岱遙和崔小眠說的話,賀遠果然全都聽到了,不過邱岱遙似乎也并沒有想要避開他。
那名死了的小丫鬟名叫小棗,她并非錦園的,大多數下人都回家過年,今日有貴客到。錦園人手不夠,便臨時調了幾名看上去還算伶俐的丫鬟前來幫忙。小棗原是府里針織房的,已進府三年,一向都很乖巧,因此錦園的掌事太監來找人時。針織房的嬤嬤才讓她過來幫忙。
“主人,已經查了,小棗是三年前買來的,那時您剛剛回府,自幼被賣了幾手,她也不知自己是哪里人氏,那批買下的丫頭有五名,除了一名病死外,其他三人還都在府里,除了小棗以外,都是粗使丫頭,不似有何異常。”
崔小眠已經緩過勁兒來,問道:“小棗平日里和誰合得來?”
“回小主人,她沒有要好的姐妹,據針織房的管理嬤嬤說,她對誰都很好,人也和氣。”
阿木下去后,賀遠久久沒有出聲,從他當年回來時,人家便安排人進府了,而那時崔小眠還沒有回來。
這人在府里遲遲沒有下手,卻等到崔小眠出現后這才下手,她只是小孩,除了當年和沈玲伊的過節以外,還能有何事值得要她性命?
“還有蘋果,而且她還會武功。”
賀遠沮喪,莫非他真是糊涂王爺?
其實這事也不怪他,像丫鬟下人這些瑣碎事,都是女主人在管,而王府并沒有掌家娘子,他一個男人自不會放心思在這些事上,而且人家也正是鉆了這個空子。
“來人,把錦園內所有人都召來。”
次日一早,一輛馬車將哭哭啼啼的蘋果連同和她交好的幾名丫鬟全都送到了大長公主府。
“回沈小姐的話,這幾名丫鬟聰明伶俐,人也勤快,我家主人說她們給沈小姐您用著正好,便命小的給您送來。”
沈玲伊面沉似水,她抬眼望去,目光正與蘋果對上,便笑道:“六表哥太過客氣,丫鬟我還不缺,況且她們都是表哥用慣了的人,阿木勞煩你帶她們回去吧。”
阿木微笑:“表小姐,我家主人說了,這份禮物您或是不收,那也沒有帶回去的道理,干脆都廢了吧。”
說著,阿木手腕一抖,一道銀光閃過,一名離他最近的蘋果慘叫一聲倒在血泊之中。
沈玲伊驚呼,搖搖欲墜,旁邊的菊花連忙扶住她,怒道:“阿木,你也是侍候王爺的人,竟然在公主府公然殺人!”
阿木依然客客氣氣:“讓沈小姐受驚了,這幾人的賣身契都在我們府上,她們的命都是我家主人的,主人想殺就殺,想送人就送人,弄臟了您這里阿木知罪,立刻叫人清掃便是。”
沈玲伊銀牙咬得咯咯直響,臉上卻已由方才的驚恐改為甜笑:“既是六表哥有心,那本小姐就收下這份厚禮,來人,帶她們幾人到后面先休息,稍等再安置。”
聽聞小姐這里有動靜,一隊親兵沖了上來,沈玲伊揮揮手,道:“把這個賤人拖出去埋了,地上沖洗干凈。”
說完,她對著阿木凄然一笑:“阿木,你六表哥,玲伊愚鈍,卻也不致笨到去做自己帶了人過去,再把人在他面前殺死的事。”
沈玲伊的這幾句話很快便由阿木轉述給了賀遠,他無語。
崔小眠從昨天到現在一直惴惴不安,直到此時才知道賀遠竟讓阿木在沈玲伊面前殺了蘋果!
她知道阿木打人的手段,那年桃花庵中處置張花娘干凈利落,更何況是蘋果。
隱隱地,她也覺得沈玲伊不會這樣笨,但這事也太過湊巧,媚兒一死,崔小眠是第一個受連累的,沈玲伊上次害她不死,卻有把柄在她手里,雖然賀遠最終選擇原諒,但崔小眠就是沈玲伊和賀遠之間的一根刺。
沈玲伊上次害崔小眠的事,除了他們幾人再無旁人知曉,除了崔蓉蓉以外,也想不出這府里還有誰和沈玲伊有過節,想利用這件事讓賀遠最終和她決裂,但崔蓉蓉已離府多日,且,她有這樣的膽識和心計嗎?
賀遠和崔小眠都沒有說話,但師徒兩人心里想的是一樣的。
“師父,你送我走吧,我不想在這里了。”
“你想回五夷?”
崔小眠點頭,耳朵治不好了,浣之哥哥喜歡男人,爹娘兄弟也都見過了,以往惦記的朋友全都過得很好,這個中原,她沒有可留戀的了,有肥仔,有枕頭,還有母親送她的手串和鎖片,她想要的都有了。
“小眠,經此一鬧,玲伊應是死心了,你是活還是死都不會再影響什么,為師對她有愧,卻也不能容忍枕邊人害了自己的徒弟,再害親妹子,過完年我便進宮向父皇挑明心計,請父皇給玲伊指門親事,徹底斷了她們母女的心思。因此你也不必走,若是不想在府里住了,就到李媽媽兒子的莊子里住上幾日,換換心情,這樣可好?”
“不,我不想在中原了。”
賀遠的好脾氣立刻收起,這人變臉比誰都快,寒著聲音道:“為師說過,只要我活著,就不許你回到五夷!”
“那我去桃花城。”
“為師也有許久沒有去過桃花城,等到開春同父皇稟明了,帶你一起回去看桃花,順便探望和尚。”
“真的?”
“真的。”
這次崔小眠高興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師父師父,菜園子里的琴嬤嬤和翠嬤嬤是從桃花城和五柳鎮來的,以前都沒聽你提起過呢。”
賀遠一愣:“為師并不知曉。”
“咦,她們是伺候江嬤嬤的,你沒聽她們說過嗎?”
賀遠皺眉:“為師是皇子,怎么可能會同乳母的下人閑聊。”
這倒也是,可是真的很奇怪呢,皇上為何要到桃花城招聘伺候小皇子的人呢?
不過崔小眠和賀遠都沒在這個問題上浪費腦細胞,昨日發生的事陰影尚在。
“師父,沈玲伊下毒卻沒能毒死媚兒,她肯定會奇怪吧,如果讓她知道我的血能解毒,會不會抓我入藥啊。”
崔小眠想起花藥蓄養的那些藥人,禁不住打個寒顫。
“所以你以后不能離開師父半步,師父再不用驗毒了,就算是中毒也不怕,只要在你身上取血喝了,便無性命之憂,對了,要不這樣吧,以后為師每日睡前都喝上一杯你的血,假以時日,或許也能百毒不侵了呢。”
這樣無恥的話你也能說出口?
媽蛋!
一一一 (梨樹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