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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五章 都是流言惹的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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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芋丫鬟看起來就是個軟妹子,可那張小嘴卻比煮熟的鴨子嘴還要硬。

  按理說崔小眠已經斷了她的后路,又讓她尋死不得,她也嚇得整日戰戰兢兢,可就是什么也不說。

  她不說,崔小眠也不問,到了晚上又打發白菜回自己屋里去,小公子指名讓香芋陪著一起過夜。

  賀遠就住隔壁,這廝像是一直在聽墻角,崔小眠一說讓香芋留下陪睡,他立馬就沖了進來。

  “小眠,你讓這丫頭睡在哪兒?”

  她敢說讓這個什么芋頭爬上大床,他就掐斷她的小脖子,不對,是掐斷那個丫頭的小脖子。

  崔小眠皺起眉頭,滿臉不高興,你丫是個弱智吧,這個還要問?

  她指指外間的小床:“就是那兒啊,你屋里小廝們睡哪兒,我屋里的丫鬟就睡哪兒啊,咱倆的屋子布局都是一樣的。”

  “好的,早點睡,記著起夜,別尿床。”這年頭做師父容易嗎?

  崔小眠無奈地嘆口氣,以往白菜也常值夜,沒見賀遠如此關注啊,都是流言惹的禍。

  小公子不用香芋服侍,自己吹燈睡了,香芋起先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可不知何時,一股清香傳來,她便睡著了。

  也不知又睡了多久,香芋覺得身子被幾股大力同時向不同的方向拉扯,她似乎看到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胸口插著明晃晃的鋼針,向她一步步走來......

  崔小眠睡得正香,就被人搖醒,她一睜眼,見香芋直挺挺地跪在她的床頭。

  “小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奴婢不想死,奴婢舍不得爹娘!”

  崔小眠揉揉惺松的睡眼,問道:“怎么了?誰要殺你?”

  香芋蒼白著臉,咬了咬牙,說道;“前陣子刨出來的破布娃娃是奴婢埋的,八年了。”

  “八年?你才多大啊?”

  “奴婢今年十九了。八年前奴婢十一歲,比小公子還要小。奴婢是崔府的家生丫頭,老子娘都是府里的奴才。五房嫡小姐訂了親,我娘求了六奶奶。才讓我做了陪嫁丫頭,跟著來王府里享福。原以為這是好差事,可沒成想會有今日。

  王爺不在,王妃那時只有三歲,她和別的小孩不同,是個不愛玩的,整日就在屋子里待著,奴婢還記得那是進府的第二年,王妃四歲,奴婢十一。有一天王妃忽然哭著對我說,說她的布娃娃死了,奴婢也是小孩心性,就問是怎么死的,她說是病死的。她給扎了好多針炙都沒好,我一看那個娃娃從來也沒見過,便以為是王妃不知從哪里得來的,娃娃胸口真的扎著好多針。

  王妃是小孩,可是身份貴重,奴婢看她哭得傷心,又怕這些針扎到她。便搶著說去幫她把娃娃葬了。

  王妃很高興,讓我等天黑再去,她說她要再等等,說不定娃娃還能活過來。小公子啊,奴婢那時自己也是小孩,哪會想那么多。那天夜里像今天一樣,是奴婢值夜,等到三更天,王妃便催著讓我出去給她葬那娃娃,還囑咐我要葬在水池邊上的大樹底下。她說她的娃娃最喜歡看荷花。文繡園的大門早就關了,可奴婢個頭小,從大門底下鉆出去,真的按照王妃說的,找了個大樹把那娃娃埋了進去。

  奴婢回來,王妃可高興了,還賞了一盤子點心呢,奴婢只有十一,重活干不了,針線也做不了,能給王妃跑腿埋她的布娃娃,心里頭覺得可高興呢。

  這事一晃眼過了八年,連奴婢自己也快要不記得了。那日府里查厭勝的事,連文繡園也搜了,奴婢這才知道出了事,便跑去問王妃,可王妃說她不記得這回事,可不是嗎?那年她才四歲,不記得也是應該的。

  奴婢又去找崔大姑娘,說起來,奴婢的老子娘都在崔家六房做事,奴婢同崔大姑娘自幼識得,比和王妃還要親厚些,可崔大姑娘一聽,就扇了奴婢兩個耳光,讓奴婢不要欺負王妃年幼,就往王妃頭上扣屎盆子,還說奴婢做了這等事,不但丟了自己的臉,也丟了崔府的臉,讓奴婢自己快些了斷。

  奴婢和白菜姐不同,奴婢是有老子娘的,如果讓人知道那娃娃是奴婢埋的,奴婢一人打死被賣了都沒事,可爹娘怎么辦,崔府規矩大,定是不會饒了他們。

  奴婢知道,崔大姑娘也是這個意思,于是奴婢狠了狠心,就跳了湖。

  可是小公子啊,王妃那時只有四歲,她什么都不懂,只是給自己的布娃娃治病,學大夫扎針炙,這只是小孩子過家家,真的不是厭勝之術啊。”

  崔小眠靜靜地聽著香芋說完,便又問道:“香芋,當日娃娃背后可是寫有字的,你知道是寫得什么?”

  香芋想了想,才道:“奴婢不太記得了,王妃把那娃娃扎了一胸口的針,奴婢拿著差點扎到手,哪里還會仔細去看,就是看了也不認得啊,奴婢大字不識一個。再說想來也不會有字,奴婢記得前年崔府的老太爺進宮時求了皇上和皇后,才從宮里來了位有學識的嬤嬤,教王妃識字和禮儀,埋娃娃那年,王妃才四歲,應是不會寫字的,崔大姑娘倒是識文斷字,可那娃娃沒經過她的手。”

  事到如今,厭勝娃娃的事已經水落石出,崔小眠雖然早就想到那事和文繡園有關系,可她萬萬沒想到,主使的人竟是那個假的崔絳春。

  香芋上當了,崔絳春交給她的并不是普通的布娃娃,她那年只有十一歲,也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呂道婆拆開了那個娃娃,娃娃里面另有一個披頭散發面目猙獰的小人兒,呂道婆是個中高手,一看便知這是用的何等巫術。

  事發之時,崔絳春只有四歲,一個四歲的孩子要么是受人指使,要么就是像她這樣的假小孩,如果這兩樣都不是,那這個孩子簡直是天才,犯罪天才!

  她試探過崔絳春。那貨絕壁不像是穿越女。咦,崔小眠記起來曾經看過一個戲本子,那里面講的一個清朝女子穿越到漢朝,對了。說不定這貨不是從現代穿越的,而是從其他朝代來的呢。

  崔小眠決定有機會再試試她,崔絳春身邊只有崔蓉蓉,說不定會是崔蓉蓉指使的呢?

  可惜不知道被詛咒的那個人是誰,如果知道了,也能推斷一下個中情由。

  她考慮再三,決定這事暫時不告訴賀遠。如果沒有涉及崔絳春,她一定會拉上香芋到賀遠面前從頭講一遍,可是關系到崔絳春,她不敢!

  賀遠對崔絳春原本就沒有好感。勢必利用這件事大做文章,以七出之條休妻,到時就是皇上怕也不會阻攔他。

  崔絳春被休,整個崔家受辱還是小事,如果再扯出假王妃的事。那就是大事了。

  以前她以為自己就是一縷孤魂,獨自漂泊在這個陌生的朝代,沒有家,沒有親人,可是自從見過爹娘,她知道在這世上,還有兩個人一直在惦記著她。他們和她骨肉相連,血濃于水。

  她已經令他們痛不欲生,甚至被人敲詐,如今她更是不能再讓他們出事。

  欺君之罪,罪延皇嗣,滿門抄斬。誅連九族!

  生平第一次,崔小眠感到了恐懼,前世病入膏荒她沒有恐懼,被沈玲伊下毒她也沒有恐懼,草田人與黎水人決一死戰時她更沒有恐懼。可是如今,為了這一世的父母,她恐懼了。

  崔小眠雖然暗暗把這件事壓了下來,但是從此之后對文繡園里的那位冒牌崔絳春多了一份心思。

  其實那一夜,崔小眠把迷藥暗藏在香芋床前的蠟燭里,蠟燭燃燒時沒有事,一旦熄滅藥效就會散發出來,這不是普通的迷藥,而是能令人惡夢連連的藥,這是崔小眠離開白草寨時,玉竹為她特制的。

  崔小眠沒有讓香芋再回文繡園,也沒讓香芋再提那件事。

  那夜之后,又過一日就是盂蘭盆節了,這盂蘭盆節也叫中元節,每年的七月十五,傳說每到這天,地府會放出所有鬼魂,所以也就是常說的鬼節。

  王府內不允許下人們在府內拜祭先人,更不讓在水上放河燈,但也并非全然不盡人情,鬼節這天,不當值的下人放假一天,可回家與家人團聚,也可去祭典故人。

  白菜沒有家人,香芋有家卻不敢回去,于是兩個人全都待在錦園里,反倒是崔小眠天還沒亮就被賀遠提留起來,帶著她出了府。

  賀遠沒有給她準備馬匹,像當年一樣,兩人共騎一馬,向著城外馳去。賀遠坐在前面,崔小眠和小時候一樣坐在他的身后,兩只胳膊自然而然地抱緊他的腰。

  “師父,你這幾年保養得很好啊,這么老了身材也沒有走樣。”

  “閉嘴!”

  “師父,我們這是去哪兒?”

  “別問!”

  夏日的清晨并不炎熱,空氣里含著水氣,晨風徐徐吹過,這水氣化成晶亮的露珠,沒過多久,崔小眠的臉蛋就是濕濕涼涼。

  她把臉頰貼在賀遠后背上蹭了蹭,把賀遠身上月白的衫子蹭出兩塊濕印子。這時天邊現出魚肚白,東方欲曉,曙光漸現,微暉稍露。

  “師父,你看,太陽要出來了,我們停下看日出好嗎?”

  賀遠沒說話,還是一路飛馳,走到一道山坡前這才勒住韁繩。

  “這里看日出最好,視野更開闊。”

  說起來,師徒兩個還是第一次一起看日出,賀遠是懶人,通常要睡到日上三竿。

  “你這么懶,腫么知道這里能看日出。”

  崔小眠坐在馬背上極目四望,這里果然發賀遠所說,是觀看日出的絕佳之地。只見遠處山巒影影綽綽,朦朦朧朧,東方地平線上,朝霞泛起,剎那間便映紅了半個天際,金黃與嫣紅相襯,萬道霞光從云層中噴礴而出,山坡下的流水也映成了金色。

  “小時候有一次陪父皇去行宮打獵,路過這里時正值旭日東升,江嬤嬤便帶我站在這山坡上看日出。”

  這時,一輪紅日從地平線上冉冉升起,崔小眠腦中也是靈光一閃。

  “師父,你是帶我去拜祭江嬤嬤嗎?”

  賀遠第一次贊賞地看著她,愛憐地捏捏她的小鼻子:“天才兒童,江嬤嬤沒有親人,每年的這一天我都去拜祭她,如今你回來了,便帶你一起去。江嬤嬤喜歡小孩子,見到你一定很高興,她最遺憾的就是沒能看到我有子嗣。”

  崔小眠翻翻白眼,死人面前不能說謊,說不定江嬤嬤到了地府后早已練就一身法術,看到她崔小眠便能一眼認出——

  呀呀呀,看我不吸干你的陽氣!

  崔小眠想到此處,縮縮脖子,問賀遠道:“你說過江嬤嬤吃齋念佛,很慈祥的吧,那她死后一定是個好鬼,絕壁不會拉小孩當替身的吧?”

  賀遠一提馬韁,道:“她最喜吃齋菜,可惜今日出來得太早,待到她祭日時,你燒上幾個素菜,我們給她送來。”

  太陽越升越高,天空中五彩紛披,燦若錦繡,云煙四散,晨鳥在林中輕啼,古道阡陌,師徒兩人一騎絕塵,向著遠方馳騁而去。

一一一  (梨樹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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