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崔小眠把燉好的冰糖燕窩雪蛤膏連同一盒上好珍珠粉交給阿木,囑咐他送到崔府,就說是王爺送去給親家太太壓驚的,如果吃著好,下次再差人送來。
她話音剛落,賀遠就蹦了出來,他會輕功,腳步本就比別人要輕,崔小眠雙耳失聰,他在她身后站了許久,她竟是不知。
“為師將你養大,雖沒將你捧上天,卻也沒有讓你看過別人臉色,更沒教過你去討好別人,何況又是打著我的旗號討好不相干的人。”
崔小眠沒理他,對阿木道:“你若是不去,我就讓白菜去,白菜只有我這一個主子,不像你有兩個。”
阿木為難地看看賀遠,又看看崔小眠,崔小眠卻梗起了脖子,揚起下巴瞪著賀遠,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賀遠沖阿木揮揮手:“去吧,快去快回。”
見阿木走遠,賀遠這才道:“你昨晚一夜沒睡,就是給崔家人燉這個?”
“燉這個哪用了一個晚上,還不是你大半夜的要吃荷塘菜,害得我快天亮才睡,我只有十二歲,就已經有了黑眼圈,好在我給自己多燉了一盅,這就吃了補補。”
崔小眠捧了燉盅正要走,卻被賀遠一把拉住:“你究竟為何要討好他們?是怕崔家小姐婚后刁難你?有為師在,她不敢,你只要孝順師父一人便是,別人不用理。”
你說這人有多婆媽,就是一盅燉品而已,他就能舉一反三,說出這樣一番道理,非要把簡單的事情復雜化,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彰顯出他對徒兒的疼愛。
崔小眠翻翻白眼,沒好心地道:“昨日肥仔驚擾了親家太太,我燉盅補品給人家壓驚,這也算是應該的吧。你若還是不信,就到文繡園里問問,是不是有這回事,或者問問崔大姑娘。她一準兒早就知道了。”
這王府之內到處都是崔蓉蓉的耳目,昨天的事她肯定聽說了。
賀遠面色稍霽,一只手本是抓著崔小眠的胳膊,此時松開卻又似沒處放,在空中停頓了一下,最后摸摸崔小眠那睡得雞窩一樣的腦袋。
“為師平日里沒有白教,確是懂禮數了。”
切,你什么時候教過我?
崔小眠的腦袋被賀遠這樣一摸,索性更亂了,她進屋坐到銅鏡前。把頭上的發髻拆開,拿起梳子梳理滿頭青絲。
崔小眠耳朵有病,因而只要她在,除了晚上都是房門大開。賀遠看來今天很閑,竟也跟了進來。坐在一旁看崔小眠梳頭,他的眼睛停留在崔小眠手中的竹梳上,皺眉道:“為何不用師父給你的梳子?”
崔小眠用的梳子還是當日一兩銀留給她的那柄,竹木越用越光滑,她用著順手,一直沒有更換。
“你送的那柄太過貴重,我當寶貝一樣收著。哪里舍得用,將來我要傳給我的女兒,沒有女兒就給兒媳,對了,如果有女兒也有兒媳,你說她們會不會為了爭這梳子打得頭破血流?”
這話對了賀遠胃口。他饒有興趣地看著崔小眠把頭發梳來梳去。
阿木從崔府回來,對崔小眠道:“小主人,那崔家夫人真是懂分寸,除了口頭上感謝以外,還送了這個。說是給府上小公子的。”
崔小眠接過阿木遞來的小布包,有些疑惑地打開,見里面是一串七色碧璽珠子,晶瑩剔透,卻又如彩虹般美麗繽紛。
“哎呀,這多不好意思。”
女人天生喜歡這些閃閃發光的石頭,還沒有長成的小號女人亦是如此。崔小眠嘴上這樣說,那串珠子卻已經套在她潔白如玉的皓腕之上。
賀遠沉著臉,問阿木:“這明明是女子常帶物件,何用這個送予小公子?”
阿木抓抓頭,一臉迷茫:“這個阿木不知,那親家夫人說王府的小公子謙恭懂禮,送這珠子給小公子把玩。”
賀遠不再多問,揮揮手讓阿木退下。再看崔小眠把那串珠子一會兒戴在左手,一會兒又戴在右手,一會兒又拿到陽光下瞇著眼睛看,愛不釋手的小女兒神態,甚是可愛。
他嘴角上挑,勾起一朵燦爛的笑容:“為師倒是不知道你喜歡這些玩藝兒。”
崔小眠的心思都在那串珠子上,看都沒去看賀遠,賀遠這句話相當于說給自己聽的,崔小眠“聽”不到。
從小到大,他送過她很多東西,可除了那串金鈴鐺以外,從沒見她有多喜歡,他一直以為寶貝徒兒最喜歡的東西是銀票!
所以前陣她過生日,他也就是封個大大的紅包給她。
這串碧璽珠子雖是價值不菲,可也沒有那副玉連環值錢吧,瞧她那日的德性,倒好像是他求著送玉連環一樣,愛要不要的,想想就氣人。
多年前他為了偷那副玉連環大病一場,可當時剛剛拿到手時,他想的就是“這東西蠻有意思,小光頭一定喜歡,若不能脫手,就給小光頭當玩具”。
事實上不久后崔小眠就丟了,他也沒有再給玉連環找個買主,一直放在枕頭里面,直到她回來。
可她一回來就煞有介事的要還給他,還說得像是他做了有悖倫常之事,弄得他好不尷尬。
賀遠蹲墻角畫圈圈兒,再一抬頭,崔小眠竟然已經趴在妝臺上睡著了,她昨夜幾乎一夜沒睡,小東西睡覺還要枕著那串珠子,嘴角掛著一抹笑意,顯然是對這串珠子愛極了的。
賀遠想像小時候一樣,把她抱到床上去,可伸伸手,卻又縮回來了,雖然隔了寬大的男童衫子,他也知道她長大了,別人不知道,可他知道。
他走出屋門,見白菜正在太陽地里逗狗,便道:“公子困了,你扶他到床上去睡。”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叫住白菜,問道:“白菜,你是不是知道?”
白菜貼身服侍崔小眠,怎能不知道她是女子?
白菜頭都沒回,道:“小公子說了,若是王爺問起,就說不知道。”
額,還真是一棵好菜。
一一一 崔小眠一覺醒來已是傍晚,她睜開眼第一個動作就是看看手腕,那串珠子還在,這不是做夢,是真的,娘親真的送了串珠子給她,好開心啊!
趁著沒人看到,她站在床上,張牙舞爪又蹦又跳,轉了幾個圈,那張結實的紫檀大床發出咯吱吱的聲音,她也聽不到!
直到她看到肥仔進來,這才停下來,到時辰了,來找她去遛彎了。
肥仔沖她搖搖尾巴,汪的一聲,然后就是一陣舌吻,這小子的萎瑣本質從小到大就沒變過。
崔小眠剛想帶它出去轉轉,這才想起還散著頭發呢,讓人看出她是女子可就不好了。上輩子的古裝電視劇中,常有這樣的情節,女扮男裝的女主帽子被人打落,露出滿頭秀發,于是身份敗露。崔小眠常常吐糟,古代人不分男女都是長發,哪能單憑頭發就能分出性別。
可現在崔小眠認為這絕壁是可能的,就說她吧,本姑娘天生麗質,頭發披下來簡直美艷不可方物,比如上次在后巷,不過就是一個照面,賀遠就認出她了。
崔小眠又看看銅鏡中自己那“美艷不可方物”的容顏,臉上露出鳳姐般美麗自信的笑。
其實不過就是一個滿臉稚氣的青澀女孩頂著一頭睡成亂草的長頭發,既沒有嫵兒的麗質天生,又沒有崔蓉蓉的風情萬種。
“白菜白菜,快要幫我梳頭發。”
“白菜白菜,你能不能讓我顯得好看一點兒,和我手上的這串珠子要般配。”
十一二歲小男孩的發型能有多好看,還要配上你手腕的珠子,你的要求未免太高了一點。
崔小眠牽上肥仔,圍著荷花池兜了一圈兒,肥仔還沒有屎意。崔小眠只好帶著它一棵樹一棵樹地找感覺,尿了兩泡,可還是沒拉出一攤屎,崔小眠有些不耐煩了,這臭小子的毛病越來越大,對廁所的選擇也越來越苛刻。
從荷包里拿出顆嫵兒腌的青梅子放進嘴里,崔小眠打起精神,繼續陪著肥仔找廁所。
夕陽西下,把天邊那一抹彩云悠悠地渲染成美麗的晚霞,也把滿園高高低低的楊柳翠杉裝點得風姿綽約,晚風徐徐送來陣陣花木幽香,倦鳥投林,炊煙升起,遠處的山嵐化成朦朧的青黛。
肥仔找了個樹蔭,開始沒完沒了刨地,小時候它一刨地就是要屙了,可現在刨個大坑它也不屙,崔小眠悲憤地看著它,她決定晚上就給它吃點巴豆!
肥仔刨了一會兒,竟然從地里刨出個東西,現寶一樣叼到崔小眠面前,等著她的夸獎。
暮色已至,崔小眠看不清楚,蹲下身子湊近一看,嚇了一蹦!
那竟是一個布娃娃,娃娃的胸口上扎著鋼針!
尼瑪,這不是電影里的東西,老紙竟然看到現實版的了!
這娃娃不像是剛剛埋的,布料已經潰爛,背后有字,但如今已經看不清楚,單從破舊程度來看,沒有十年也有八年!
崔小眠全身上下的毛兒根根直立,從身上摸出塊帕子,把那個破娃娃包起來,也不管肥仔還屙不屙,拽上它就往回跑。
賀遠沒在臥房,也沒在書房,崔小眠找了一圈兒,竟然在廚房里找到他。
一一一 (梨樹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