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ngzhi;四更天,崔小眠就告別了和她同床共枕的青梅竹馬肥仔,跟著賀遠上路了。()天還黑著,幾顆孤星散落在灰黑的天空中,月亮也沒有上半夜的皎潔,慘白的月光灑在地上,分外清冷。
五更開城門,此時城門前已經排起長隊,等著出城的人們早已等在了那里,這里面有出門收帳的伙計,也有回娘家的小媳婦,當然還夾雜著像賀遠和崔小眠這樣的人,除了他們自己,誰也不知道他們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事。
崔小眠把腦門抵在賀遠的后背上,趁著排隊的間隙打瞌睡,話說昨夜和肥仔玩得太晚,早上差點起不來。
“賀大掌柜,早啊,這么早去哪兒啊?”說話的是個青衣漢子,五大三粗,混在人群之中并不搶眼,他這么一說話,賀遠才認出來,這是四大金剛中的李廣。
脫下官服,只著便衣,如若不是他主動搭訕,賀遠和崔小眠都不會注意到他,四大金剛里有三個都是沒嘴的葫蘆,唯獨李廣是個話多的。()
“李捕快啊,真是巧,城里這兩日的魚不是太合心意,我和徒兒出城買魚。”
李廣并非獨自一人,他身邊還有兩個人,其中一個也是熟人,就是四大金剛中的張勝,李廣還想再說,張勝用胳膊肘碰了李廣一下,顯然是讓他噤聲。
李廣閉上嘴,用眼角的余光瞟瞟身邊另一個人,目光有些忌憚,似是怕惹那人不快。
賀遠和崔小眠也看到那個人,約末二十出頭,生得唇紅齒白,眉清目秀,一身儒生打扮,卻并不認識。
那人的眼神和賀遠不期而遇,靜止了一下。便又錯開。
這時城門開了,原本排好的隊伍開始擁擠,你爭我搶地向著城門涌動,賀遠向三人略微點頭。便帶著崔小眠向前面走去,后面的人也跟著向前擠,不多時已和張勝李廣三人分開。
出了城,又走了兩三里,兩人一馬便拐上一條岔路,那是去桃花江的小路,鮮有人至。()
崔小眠這才問賀遠:“同張勝李廣一起的那人,該不會就是新來的韓縣令吧?”
“就是他,不會有錯。”賀遠淡淡的,倒似事不關己。
四大金剛在桃花城里地位超然。能讓他們心有忌憚的,除了柳捕頭,那便只有縣令大人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這位新來的縣令大人,帶上捕快微服出城。不知要去做何大事。
“以前的范縣令抱上了沈駙馬的大腿,又搭上了三皇子,這位韓縣令是接替他的,說不定是也沈駙馬的人,話說你是如何開罪樂平公主的?”
“為師沒有開罪她,且,同她甚是親厚。”
什么?
親厚?
“那她為毛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抓我?”
賀遠冷笑:“她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兒子。”
“難道她真的相信你有一個相差十二歲的兒子嗎?況且我是不是關她何事。()”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抓住我會滴血驗親嗎?如果真的驗出我是你的兒子,那又會做何?”
“為師不會滴血給她,她如何能驗,不論你是不是我的兒子,都是寧可錯殺。也絕不放過。”
原來滴血驗親這么高端洋氣的事還輪不到自己,能輪上的就是一個字——死!
不論她是不是賀遠的兒子,都當做狗崽子對待,斬草除根。
賀遠,你究竟有多招人恨。做你兒子真是高危行業,唉,做你的徒弟也是啊。
崔小眠眨巴著大眼睛,說來說去,還真是自己給自己招來的禍端,她叫賀遠阿爹,只是淘氣而已,沒想到卻惹了麻煩,可是她除了在張花娘面前叫過賀遠阿爹以外,便就是和玫瑰那次了,反倒是賀遠在不相關的人面前也自稱父子,比如那次遇到和尚和六嬸嬸。
話說賀遠該不會真有一個兒子,擔心被人斬草除根,這才把她帶在身邊混淆視聽,讓她做兒子的擋箭牌,替死鬼。()
哎喲,這事越想越順溜,確實是很有可能的。
賀遠又陰又損又缺德,把徒弟當盾牌的事他能做,讓徒弟為兒子擋箭的事,他絕壁也能做出來。
可是樂平公主和賀遠是何關系,為何會對他的兒子這般關心?
崔小眠永遠也忘不了沈玲伊對她說過的那番話,就是這番話令她堅定了跑路的信念,以三歲的小身板拼死逃婚。
“崔絳春,只要有我娘在,六表哥遲早是我的,我不但會做賀王妃,還會成為未來的皇后。”
想到沈玲伊,她的腦子里似有白駒掠過,好像有些明白,也只是一瞬間,便又是一團混亂,似乎是哪里不太對,又似乎一切都對,只是她想得不太對,總之,就像是一團亂線頭纏在一起,拽哪個都拽不動,想接又接不上。
她一向自栩聰明伶俐,可是現在卻覺得自己有些腦供血不足,腦細胞不夠用,她索性不再去想,還不如找個機會,好好籌劃一番,想辦法讓賀遠自己說出來,只是這廝一年一年的,越來越精,想騙她親口講出來難度有些大。()
桃花江連綿數百里,江水澄澈,支流眾多,賀遠和崔小眠此時站的地方,便是桃花江一條支流的拐彎處,這里水流平坦,但水面細窄,賀遠選在此地下手,也便是看中這里的水勢,不但易于逃脫,而船行轉彎也甚是困難。
“林相的船約在午時到達此處,那個時辰正是午飯時分,守衛渙散,為師從水底上船,得手后把物件兒擲于江中,你只需潛水取物便可。”
這些步驟二人早已盤算過,此時再說一遍也只為加深印像。賀遠從懷里掏出一只酒囊,遞給崔小眠:“先喝點酒暖暖身子。”
此時初冬時節,桃花江地氣再暖,冬日的江水也是寒涼,崔小眠年齡幼小,又最是怕冷,初定計劃時,賀遠有心自己從江中取物,而一旦他在船上被發現后圍攻,就會耽擱取走物件兒的好機會,讓崔小眠下水,也是迫不得已。
崔小眠拿起酒囊,咕咚咚就是兩大口,并非好酒,但卻是最烈的燒刀子,崔小眠被辣得伸出舌頭,身上卻是暖和了。
賀遠伸出手臂,把她擁進懷里抱了抱:“取了東西莫要耽擱,不論為師有無脫身,你都到二里外的竹林中,若到天黑我仍未趕到與你匯合,你便自己回家,之后不論何人找你要那物事,都不要給他。”
這話也是老生常談了,以往每次做案子,賀遠都會如此交待一番,端的是要錢不要命,但這一次,卻多了后面的兩句話。
崔小眠不解:“莫非這次我們偷的不是金銀珠寶、古玩玉器?”
賀遠對徒兒的機靈甚是滿意,有個聰明徒弟雖是斗智斗力,卻也好過面對個蠢蛋。
“林相為官數十載,歷經兩代君王,他的東西難免會有些御賜欽制的,如若碰上這些,我們就發達了,但這些卻最難脫手,以你一個小孩之力,難免會招來禍事。”
崔小眠點點頭,這個林丞相做了這么多年的官兒,說不定會有塊免死金牌之類的,如果真讓他們盜來,那何止是發達,簡直是燙手山芋,賀遠千萬別出事,否則她根本找不到買家。
已近中午,和暖的陽光照在江面上,波光粼粼,江水如一泓深潭,清可見底,晶瑩碧透,從上面看下去,魚兒在水草間穿梭。涼風習習地拂過水面,帶著一層銀色水波,如同鑲嵌在碧水之上的鉑金,閃閃發光。
初冬的天很高,碧空如洗,連一絲云影都看不到。賀遠在水面上抬起頭,便看到崔小眠的臉,巴掌大的小臉上,眉毛如遠山含黛,一雙杏眼黑白分明,清澈得也如這滿江碧波。
崔小眠看到賀遠在看著她,問道:“看我做甚?”
賀遠哼了一聲,道:“剛剛發現你長得不丑,日后能賣個好價錢。”
靠,這個時候說這個,你丫不是找罵嗎?
又喝了幾口酒,賀遠收了酒囊,師徒兩個把外衣藏到石頭后面,水靠早已貼身穿著,崔小眠自五柳鎮買到的這兩件水靠,用的并非尋常魚皮,而是東海鯊魚皮制成,比普通水靠更加厚實緊滑,一件便要價三百兩,可見這次的行動投資之大。
賀遠打量著崔小眠,親手把水靠的帽子給她戴上,捏捏她的小臉蛋,低聲道:“下水吧。”
江水冰涼刺骨,雖然隔了有保暖作用的水靠,崔小眠仍然混身一陣顫栗,穿越到古代之后,她還是第一次下水,在來的路上,她還在擔心現在這具身體會不會游泳,直到下了水,她才放下心來。
雖然她還是八歲小孩,可是一入水中,便如歡快的小魚,動作纖熟暢快,就連賀遠也露出驚喜之色,沒想到小光頭的水性竟然這么好。
不遠處一艘大船向這邊駛來,船上可見畫梁紅桅,甚是華麗壯觀。
師徒兩個交換了一下眼神,點點頭,低頭潛進水中,水面上只留下層層漣漪,一圈一圈,在陽光下折映出七色的光。
一一一閱 (梨樹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