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數錢的車把式抬起頭來,咧開豬肝色的厚嘴唇,沖著崔小眠憨憨一笑:“小大姐,換一輛吧,今兒個不開工。”
看到這人的臉,崔小眠嚇了一跳!
四大金剛中的張勝!
臥底在三里坡?捕快在行動!
張勝顯然沒有認出崔小眠,繼續低頭擺弄手里的幾個銅錢,儼然又是舍不得吃飯的憨厚車夫。
崔小眠看看鞋底,果然,不知何時竟然踩到了狗屎,難怪她會這么衰,開店遇到殺手,跑路碰到捕快,她決定一旦落下腳,便佛前三炷香,好好念叨念叨。
可是有些不對勁兒,桃花城目前最大的案子便是“采 花”巨案了,莫非捕快們得到情報,采 花賊會在三里坡出現?捕快們口中的采 花賊不就是頭號殺手一兩銀嗎?
也不過十秒鐘,崔小眠的腦海里就閃過幾個念頭,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另外找一輛車,速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總不會所有的車把式都是捕快假扮的吧。
第二輛車很快找到了,這一次肯定不會是捕快,因為那個車把式正和客人討價還價。
“三個人坐車是五文錢,我一個人坐車你還是要五文錢,太黑了,咳......咳......”
“老爺子,咱這是按車收錢,不是按人,三個人坐車我是跑一趟五柳鎮,你一個人坐車我也是要跑上一趟五柳鎮,這錢都是一樣的,要不您就先別急著走,多找幾個同路的,大家一起分攤。”
這老頭臉色蠟黃,山羊胡子翹翹著,說話時嘴里像含著個雞蛋,甕聲甕氣,說一句話就咳上兩聲,一看就是個病秧子。
崔小眠站在一旁,看看病老頭,又看看那個梗著脖子就是不二價的車把式。
好,就是他們了,和病老頭一起坐車,那個年青力壯的車把式也不會起壞心,崔小眠不怕賣給人牙子,她只擔心身上的銀票被人搶走。
“老爺爺,您是去五柳鎮吧,我也是,咱們一起租車,車費平攤。”
病老頭看看崔小眠:“就你一人?”
“就我一個人,到了那邊二舅會來接我。”這一番話崔小眠早就打好腹稿,見到她的人大多會問上這幾句,這年頭別說沒有單獨坐車的大姑娘,更沒有單獨坐車的小姑娘。
病老頭不再多問,能省錢就行,車把式更不多問,有錢賺就行。
一架馬車三個人,晃晃悠悠離開了三里坡,崔小眠轉過頭向茶攤方向張望,見張勝還坐在那里數錢呢。
車把式揮舞著鞭子,哼著不著調的小曲兒,崔小眠眼睛看著車外,眼珠子滴溜溜的,只有那個病老頭安安穩穩地坐著,拿出個油紙包,里面是只糯米雞,雞肉夾著糯米的甜香撲鼻而來,已經吃飽喝足的崔小眠也忍不住咽咽口水。
病老頭旁若無人,把油紙包攤開,又像變戲法兒一樣拿出雙筷子,象牙筷子,然后慢條斯理地吃起來。
出門在外,又是在馬車上,還能這么講究這么磨磯的人真的不多,不過崔小眠就認識一個。
崔小眠看看病老頭的那張病瓜臉,又看看他拿著筷子的手,冷笑一聲,小手一揚,一團粉末飄飄灑灑全都落在那只香噴噴的糯米雞上。
病老頭連腦袋都沒有動一下,淡淡問道:“這次是什么藥?”
“專治豬瘟的藥。”
“為何要用這種藥?”
“學人家易容,就要連手一起化妝,你見過病秧秧的糟老頭子長了一雙年青人的手嗎?出門在外還用象牙筷子,你就不能少顯擺一次?豬都比你聰明,快些吃藥。”
病老頭當然就是賀遠,他幽幽怨怨地看一眼小徒弟,酸拉巴幾地嘆了口氣:“寶貝徒兒,你越發聰明了,只是為師還很餓......”
崔小眠看一下沾在糯米雞上面的黑粉末,不過是些胡椒粉而已,是她用來做防身暗器的,遠有韋氏小寶生石灰退敵無數,今有崔氏小眠舶來胡椒粉防狼必殺技。
“吃吧,吃死了徒兒給你收尸。”只是這一句話,賀遠便繼續開動筷子,小光頭的話一定要反著來聽。
崔小眠現在對那位目不斜視的車把式很感興趣,除了她以外,賀遠又有了新搭檔?
賀遠還在吃雞,他吃得很斯文,在認識賀遠之前,崔小眠從未見過啃雞腿也能啃得如此優雅的男人,她喜歡看賀遠吃東西的樣子,當然如果他再年長十歲可能更有看頭。只是此刻這張過份年長的假臉實在讓崔小眠倒足了胃口,她懶得看他,重又看向車外。
這一看她才發現,他們的馬車并沒有向著五柳鎮前進,而是繞了一個大圈兒,向著桃花城的方向折了回去。
“咦,我們回桃花城嗎?”
賀遠把嘴里的雞肉咽下,掏出真絲手帕擦擦嘴,上一眼下一眼打量著崔小眠,皺起了眉頭,卻又所問非所答:“你這副樣子真難看,俗死了。”
崔小眠扔個冰團子給他,半斤八兩,你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又走了約末一個時辰,馬車在一片桃林外停了下來,桃花城遍地是桃花,而這里的桃花卻開得格外好。妖妖嬈嬈,粉嫩得仿佛吹口氣就能化成水,桃林綿延,團團姹紫嫣紅,如云霞落入凡塵,又似彩霧蒸騰氤氳。
賀遠和崔小眠下了馬車,向著桃林深處走去,車把式在他們身后不緊不慢地跟著。
崔小眠抬頭看看賀遠,見他緊閉雙唇,并沒有想要解釋一番的意思,于是她索性什么都不問。
桃林深處有人家,而且不是普通的人家,是一座庵堂。
桃花庵。
原本只是聽說桃花城附近有一座桃花寺,卻原來這里還藏著一座桃花庵。
這座桃花庵顯然沒有什么香火,大門外冷冷清清,看不到來進香的善男信女。
青磚灰瓦,雪白的外墻,幾株粗大的桃枝從墻內伸出來,上面繁花累累。
一個青衣小帽的老尼手持竹帚,正在清掃門前的花瓣,看到賀遠三人走過來,老尼視若無睹,低眉垂目,繼續清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