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縣衙出來,崔小眠告訴柳夫人,說她要回去等著師父,便讓柳如月送她回了鋪子。
崔小眠回到家里,告訴小丫和大牛,她去和師父到親戚家住些日子,可能要過一陣子才回來,留了些銀兩給他們,連同泥瓦匠的工錢也一并結清。大牛兄妹早已無親無故,多年來就靠打短工過日子,在沒來這里工作之前,他們有時甚至睡在別人屋檐下。崔小眠囑咐兄妹倆安心住在這里,待她回來再重新開鋪子。
她和賀遠住的正屋里,除了丑八哥和那只半死不活的蛐蛐以外,就沒有會喘氣兒的了。雖說明明知道賀遠跑路了,可是崔小眠站在賀遠的房里,還是心里空落落的,賀遠和她只是萍水相逢的賊拍檔,可是畢竟相處了兩三年,狗丟了還要掉幾滴眼淚,何況賀遠還是個大活人。
想到賀遠很可能已暴尸荒野,崔小眠不由得多出幾分兔死狐悲之感。
崔小眠不止一次的懷疑,賀遠很可能是某一位江湖大佬的私生子,因為他天生就是個賊坯子。俗話說歪脖樹上結不出好蘋果,賀遠的親爹也不會是什么好人。
賀遠的房間里沒有一樣多余的東西,就像這人時刻準備跑路一樣,崔小眠想找件他的遺物偶爾拜祭一番,可是翻遍整個房間,卻沒有一件能用來充數的。
天剛蒙蒙亮,第一道曙光透過窗戶照進屋里時,崔小眠便悄悄地離開了家。
她的運氣不錯,一出家門便雇到一輛馬車,載著她晃晃悠悠出了城。
她穿著碎花小襖,碎花褲子,光腦殼上還包著條碎花頭巾,手里挽了只碎花小包袱,儼然是個小小花大姐。
崔小眠認識趕車的車把式,可那車把式卻沒有認出她,誰會想到這個靦腆害羞的**妞就是那家的光頭小徒弟。
馬車出了城,走了一陣子就停了下來,車把式轉過身對車上的花大姐道:“小丫頭,咱這車不跑遠路,最遠就到這里了,這里就是三里坡,前邊有個茶攤,那里就能雇到遠途車,話說你還這么小,怎么不和家里人一起出來,路上可要當心啊。”
桃花城的馬車都由衙門統一管理,執牌上崗,最遠就到三里坡,這是行內規矩,就像崔小眠前世時的市區公交車,出了城便要換搭長途車了。
崔小眠道了謝,付了車資,下車向著茶攤走去。這時已是天光大亮,茶攤上零零散散坐著幾個人,大多都是正在等客人的車把式。
三里坡地如其名,距離桃花城只有三里,也是出城最近的落腳處,這個茶攤雖小,賣的東西可是很齊全,除了賣茶賣水,還有大碗面,肉包子和茶葉蛋,全天營業,生意紅火著呢。
早上出門沒有吃飯,崔小眠的肚子已經咕咕直叫,要了茶水和茶葉蛋,崔小眠找了個角落里的桌子吃了起來。
隔壁桌上坐著兩個漢子,穿著打扮像是走南闖北的貨郎,兩人一邊吃面一邊聊天,聊得起勁,連茶攤老板也坐過來聽他們擺龍門鎮。
一個道:“這桃花城的知縣老爺可是走了鴻運了,女兒就是這次的備選秀女啊。”
另一個說:“這叫什么走鴻運,咱大成朝七品以上官員多著呢,有漂亮女兒的也多著呢,不過是備選而已,說不定一進京就被刷下來了。”
先前的那個搖搖頭:“這里已經出了桃花城,咱們說出來也無妨,我就明說了吧,我有個老鄉是醉仙樓的跑堂,親眼看到胖知縣拿出一沓銀票給了來督辦秀女事宜的沈大人。”
另一個咂咂嘴:“看來胖知縣還真是下了血本,可那沈大人只是來督辦秀女的,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啊,最后拍板的還是皇上和太后娘娘。”
“老兄,這你就不知了吧,一看你就沒去過京城,京城人人皆知,這沈大人雖說只是個四品官兒,可卻是當朝駙馬,皇上的親妹夫,他的夫人便是樂平公主,那可是太后的親生女兒,有她在親娘親哥面前說上幾句,這事兒就成了八九分了。”
“嘖嘖,難怪能搶到這選秀女的肥缺兒,原來是皇親國戚當朝駙馬,既看了美人兒,又得了銀子。”
......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高談闊論的兩個人全然沒有注意旁邊的小女娃也聽得入神。
沈大人是當朝駙馬,樂平公主的夫君,那豈非就是沈玲伊的親爹?
雖然過了好幾年,崔小眠也忘不了當日沈小美人對她說過的話,好在自己跑得快,否則嫁過去也讓人下了砒霜。只是不知那位富貴凌人的六皇子婚事如何,沈玲伊是否已經踏上了她的未來皇后之路?
難怪縣令和夫人那般心急給女兒增肥,原來是花了銀子,十拿九穩,就差臨門一腳了,只要不是瘦得有礙觀瞻,即便不能飛上枝頭做鳳凰,也能做個鳳凰身邊的小錦雞。
吃飽喝足,崔小眠抹抹嘴,便開始給坐在這里等著開工的車把式們相面。這可是個技術活兒,如果稍有不慎,遇到個不安好心的,那可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其實崔小眠已經開始后悔了,千不該萬不該聽了賀遠的餿主意,穿上花衣裳假扮成女孩子,呸呸,是恢復成女兒身。還不如穿上僧袍繼續扮和尚呢,那樣似乎更安全。
可是如今想變身也不行了,附近連個寺院也沒有,偷不到和尚服,如何扮和尚?崔小眠默默罵了賀遠祖宗十八代。
別的車把式要么吃飯要么聊天,只有一個遠遠地坐在自己的馬車旁,拿著幾個銅錢翻來覆去地看,就像是多看幾眼能生出錢來一樣,就差鉆進錢眼里了。
這種人一看便知是那種一文錢當成兩文花的人,他不吃飯是因為舍不得花錢,他不聊天是擔心錯過了生意,這樣的人十有八九是上有八十歲老娘,下有三歲幼兒,一家老小全靠他趕車掙錢糊口,所以這也是最可靠最安全的人。
崔小眠給他相完面,拎上小包袱走了過去:“大叔,到五柳鎮要多少錢?”
五柳鎮離得并不遠,屬于三縣交匯之處,當然也就是三不管之地了,賀遠和崔小眠曾經在那里做過案子,那丟了寶貝的老地主案發十日都找不到地方報官,更別說會有衙門來普查人口了。
所以在五柳鎮如若忽然多了一個小孩,也沒有人會少見多怪,崔小眠覺得五柳鎮會是她茁壯成長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