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大廳內靜悄悄的,眾人的眼睛全都集中在縣令夫人和那個小光頭身上。縣令夫人不認識崔小眠,但她覺得柳夫人既然帶他來,可能另有深意。
見小光頭一副欲言有止,想說不敢說的小模樣,便笑著說:“別怕,說錯了本夫人不會責怪你,說對了請你吃桂順齋的甜點心。”
縣令夫人的聲音很小,在場眾人誰也不知道這一老一小在說些什么,只看到小光頭踮起腳尖,湊到縣令夫人耳朵低聲說了幾句話,縣令夫人的臉色變了。
看到縣令夫人面色有異,柳夫人有些沉不住氣,小光頭聰明伶俐,可畢竟還是小孩子,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八歲小孩如何能知曉。
柳夫人連忙站起身,走上前去,笑瞇瞇地對縣令夫人道:“這孩子才八歲,若是說錯了話夫人您別在意。”
縣令夫人見她走過來,面色稍霽:“柳夫人你來得正好,和這孩子一起隨我去后衙,看看玉兒。”
于是縣令夫人便把整個大廳的廚子全都晾在那里,帶著柳夫人和崔小眠去了后衙。
后衙是縣令一家的居所,同柳捕頭家一樣,縣令和夫人也是只有膝下一女。
縣令小姐閨名范玉兒,年方十三,小小一張瓜子臉,并非花容月貌,卻也端莊秀麗,據說這樣的容貌入選的機率最大,甄選秀女的并非只有皇上,還有皇太后和皇后娘娘,女人看女人更是挑剔,不論是給丈夫選小老婆,還是給兒子挑選媳婦,都不會選那些長得搶眼的狐媚子,只是不論皇家還是民間,生得太過瘦弱都是孤寒之相,縱使范姑娘的一張臉能過關,這副小身板也入不得皇家法眼。
崔小眠看到范玉兒時,她正在吃包子,桌上碼著幾只空空的小蒸籠,一看便知她已經吃了不少。
看到母親來了,范玉兒使勁咽下一口包子,帶著哭腔說道:“娘親,女兒已經吃了很多,再吃就要吐出來了。”
噗,崔小眠很不厚道地在心里樂了,天底下還真有想一口吃成胖子的人。
縣令夫人指著崔小眠對柳夫人道:“柳夫人,柳捕頭與我家老爺同朝為官,你我又是好姐妹,玉兒的事迫在眉睫,妹妹你也是有女兒的,這當娘的心都是一樣,不指望攀龍附鳳,可也想給她配個高門大戶,如今皇恩浩蕩,有這天大的好事擺在眼前,錯過這次,三年后可就再無機會了。”
柳夫人頻頻點頭:“可不是嗎,憑玉兒的容貌品性,即便不能服侍皇上,也能配個王爺皇子,到那時就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可是姐姐啊,小眠這孩子只有八歲,您讓他來這里能幫上何忙?”
“唉,”縣令夫人嘆口氣,“如今只能是死馬當成活馬醫,是根兒稻草咱也要抓住啊,這孩子方才對我說,他小時候也如玉兒這般瘦弱,有一路過的道士給了一個方子,只喝了兩日便有了好轉,不出十日便胖了七八斤,你看你看,這小臉蛋白里透紅,多好看啊。”
聽了這番話,就連柳夫人也兩眼冒光,只有十五日備選秀女便要啟程進京,不能胖上幾十斤,多長個七八斤肉那也是好事。
“小眠啊,道士給的方子你可還記得?快快告訴縣令夫人,這就讓人去抓藥。”
小光頭晃晃腦袋,包子臉笑成一朵花兒:“記得記得,不用去抓藥,只要找個差人大叔,去市集買幾樣東西即可。”
找了紙筆,崔小眠在上面寫下:豬肉、生南瓜籽、蜂蜜、老母雞、人參、黃芪。
這幾樣并非稀罕之物,手邊就有現成的,玉兒小姐要增肥,雞鴨魚肉、干鮮補品,這些東西府里都備著呢。
待到所有食材全部備齊,崔小眠便和縣衙的廚子一起進了后廚。
“大叔,麻煩您把人參黃芪和老母雞一起煲湯,豬肉煮成豬肉大米粥。”
全部安排妥當,崔小眠拿起南瓜籽,坐在一邊剝瓜籽仁兒,在別人看來,她就是閑來無事嗑瓜籽呢。
“小家伙,這就是你說的方子啊,咱府里三天兩頭的煮這些,也沒見小姐多長一兩肉。”
“是啊,”崔小眠鄭重其事地點點光腦袋,“要每日都吃,連吃十日,中間如果斷了,那就不行了,你們往日肯定沒有讓小姐連吃十日。”
廚子點點頭,這倒也是,連吃上十日小姐早就吃膩了。
米粥煮上,老火湯煲上,廚子便出去了,偌大個廚房只留下崔小眠一個人。
看看四下無人,崔小眠找了口干凈鐵鍋,把南瓜籽仁倒進鍋里,這南瓜籽仁也不過五六十粒,反復煸炒,直炒到兩面微黃,這才倒到案板上,用搟面杖軋成粉末兒,和著蜂蜜調成膏子。
縣令夫人和柳夫人正坐在廊下聊天兒,看到小光頭端著小碗走過來,崔小眠心里清楚著吶,方才廚子定是已將她讓煲雞湯和豬肉粥的事都向縣令夫人匯報過了。好在她謹慎,不論雞湯還是肉粥全部都是障眼法,真正的關鍵還是手里的這碗南瓜籽蜂蜜膏。南瓜籽治蛔蟲,崔小眠自幼便就知道。
玉兒小姐如今是備選秀女,未來的身份會有多么高貴難以預測,肚子里有蟲的事,那是萬萬不能對人言說的,一旦讓人知曉南瓜籽才是關鍵之物,遲早會被人查出真相。
“夫人,小眠調了一碗蜂蜜,這蜂蜜要晚上睡前空腹服下,連服三日,平日里正常吃喝,雞湯和肉粥萬萬不可停用啊,多吃一些也無妨,莫要吃傷了腸胃便可。”
縣令夫人和柳夫人都并非等閑女流,一看便知,小光頭手里的蜂蜜恐怕才是治病的方子,縣令夫人甚至沒有讓丫頭經手,自己親自端了蜂蜜給女兒送過去。
崔小眠并不擔心玉兒小姐屙出蟲子事情敗露,茅廁里的事,縣令小姐自是不會聲張,頂多也是只有他們自家人知曉,到那時,自己早已遠遠離開桃花城,流浪四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