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條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口,賀遠才松了口氣,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再機靈也是個小孩兒。他俯下身子把小光頭扔下的東西一樣樣收起來,不禁莞爾,這孩子的寶貝竟沒有一樣值錢的,有他上次心血來潮給她買的玩具,還有柳如月送她的小豬撲滿。
他來到鋪子里,讓小丫掛上“店主省親、暫不營業”的牌子,便和四大金剛中的張勝李廣吃著花生喝著茶水,聊起天來,從桃花樓的姑娘聊到醉仙樓的烤鴨,聊得起勁兒時才問道:“咦,柳大捕快和另外兩位兄弟呢?”
“他們去查那朵梅花的事了,留了在下二人守在這里,你家小徒弟呢?”這兩位直到現在才想起他們保護的小事主好久沒出現了。
賀遠指指門口的牌子,指望你們兩個吃貨,老紙讓人大卸八塊你們都不知道,臉上不動聲色:“小徒兒受到驚嚇,讓他到親戚家住幾日,待這事平息后再回來。”
張勝李廣連連點頭,繼續吃花生喝茶水,話說這家的小徒兒也真是生得喜人,白白嫩嫩、眉清目秀,難怪會讓采 花賊盯上,若是像毛頭那樣的野小子,整日在街上瞎跑也沒事。
搞定了這兩個,賀遠便回到后院,逗了會兒八哥,這時天已擦黑,蓋房子的泥瓦匠也收工了,還沒見柳如月三人回來。
小丫熬了粥蒸了大饅頭給張勝李廣和她哥吃,又把昨日包餃子沒用完的薺菜包了點水餃給賀遠端過來,大掌柜最是挑食,她嘗了個水餃,不如小掌柜做的好吃,可也不算難吃。堂屋的門敞開著,小丫走進去,卻見大掌柜就在堂屋正中的八仙桌前坐著,那只丑八哥正在桌上吃著瓜子仁兒。
“大掌柜,這是小丫包的餃子,您嘗嘗吧,”小丫把餃子和醋碟放到桌上,見賀遠沒有動筷子的意思,又道,“小掌柜這會子在柳捕快家應是很安全,大掌柜您就別操心了,快吃點東西吧。”
賀遠一愣,抬起頭來:“誰告訴你,她在柳捕快家的?”
小丫一頭霧水:“小掌柜說的啊,他說擔心采 花賊再來,就先去柳捕快家里住上幾日,我在街上買雞蛋時碰到他,親眼見他和柳捕快手牽手走的。”
難怪整個下午都沒見到柳如月,原來是被小光頭忽悠著當飯票去了。柳如月的父親是柳捕頭,小光頭在那里應是很安全,何況白銀梅花堂真正的目標只是他賀遠而已,小光頭只是倒霉錯拜了師父。
吃過晚飯,張勝和李廣便來打招呼說要回衙門了,收到通知,原來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除了賀遠家以外,桃花城里竟還有五戶人家外墻上被做了梅花標記,這五戶人家也都有水靈漂亮的小男娃,最大的九歲,最小的一個只有五歲。
待到張勝和李廣走了,賀遠便讓大牛關門閉戶,早早休息,屋內一燈如豆,他獨自一人坐在窗前,淡淡的燭光把他的剪影照在窗紙上,朦朦朧朧。
窗紙嚓吱輕響,賀遠打開窗子,馮老頭就站在窗外。
賀遠面沉似水,轉身離開窗前,馮老頭會意,如貍貓一般飛身而入,窗子在他身后無聲的關上了。
一一一 崔小眠翻了個身,還是睡不著,這是柳如月的閨房,可是卻又不像閨房。屋里擺著兵器架子,墻上還掛著弓箭,椅子上堆滿多日不洗的臟衣服,而睡在大床一側的柳如月鼾聲如雷,如果不是鉆進被窩里的那只大花貓身上帶著點胭脂香,崔小眠會誤認為這屋里住著個大老爺們。
崔小眠捂住耳朵,可是柳如月的呼嚕聲依然聲聲入耳。現在她已經開始理解賀遠了,她也想住到客棧里去,她發現自從跟上賀遠之后,臭毛病越來越多了,想當年流浪時,橋洞里狗窩前,和幾個小叫花子擠在一起取暖,照樣一覺睡到大天亮,現在也算是高床軟枕呢,反而怎么也睡不著了。
沒聽說城里出了人命,說明賀遠那廝還活著。自從五歲時在巴掌鎮跟上他,一晃也有三年了,賀遠除了入戶盜竊攔路搶劫以外,從不做壞事,更沒見他手里有過人命,看著也不像是會被人出暗花買命的。
沒到桃花城之前,崔小眠已經跟著賀遠走遍大江南北,他們到過被稱為天涯海角的南夷洲,也去過皚皚白雪的玉龍山,賀遠的女人緣一向很好,每到一個地方,都會招惹一堆狂蜂浪蝶,他對女人一視同仁,淡淡的若即若離,也沒見他特別中意過哪個姑娘。
偷人老婆這事賀遠應是沒做過,但是說不定是哪個姑娘因愛生恨,我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索性找人殺了他,再把他的骨灰和著酒一口喝掉,狂笑三聲:“哈哈哈,快刀小閻羅從此是我一個人的了!”
崔小眠想來想去,只有最后這個最靠譜兒,可是天底下真有這么笨這么蠢的女神經病嗎?
越想就越覺得想不通,看在賀遠煞費苦心氣跑她的份兒上,崔小眠決定明天就纏著柳如月回去看看他,萬一他被人殺了,也好給他收個尸,免得弄得臭氣薰天招來一堆蒼蠅臭蟲。再說了,賀遠如果真的死在家里,那這房子就變成兇宅了,再想轉手變賣可就難了,怎么說她也是賀遠的法定繼承人啊,這房子她也有一份。
終于找到回家的借口,崔小眠對自己很滿意,就連柳如月的鼾聲也變得悅耳動聽起來,她摸摸大花貓光滑的皮毛,又幫它抓抓癢,大花貓心滿意足地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和柳如月的呼嚕聲一唱一和,在這寂靜的夜里相映成趣,如同媽媽唱的搖籃曲,崔小眠的眼皮終于開始打架了。
她夢到自己站在一片雕梁畫柱前,賀遠被一群花團錦簇的女人圍坐在中間,遠遠地看著她,臉上是暖暖的笑意,對她道:“別怕,到師父這里來。”
四周冷冷冰冰,只有賀遠的笑令她有了幾絲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