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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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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搜一輛馬車并不需要花太多時間,尤其國師府的馬車不大,所以安鵠很快跳了下來,兩手空空,但仍擺著一張公事公辦的臉。

  蘭生語氣柔和,其實是沒力氣的緣故,“安大人怎么空手下來了?”遂對王麟說,“王都尉,你再上去搜一次。”

  王麟看安鵠吃鱉,心中暗爽得很,“安大人,你說呢?”

  安鵠沒好氣斜睨王麟一眼,向蘭生躬身回稟,“娘娘車上并無異樣,但下官也只是小心行事,娘娘莫怪罪。”

  蘭生心思百轉,目光十分疏離,聲音卻軟,“安大人不必告罪,要怪就怪六殿下從前太受人們關注,連帶本妃也好像成了居心叵測的人。但我夫婦二人身正不怕影斜,你懷疑本妃,只管搜只管查,本妃一定配合到底。不過,勸安大人一句,太子殿下重兄弟之情,你既是他的愛將,也該向太子看齊。老對自己人疑神疑鬼,真兇豈非輕易逍遙法外?”

  安鵠無言,但咬牙心忿。他要掰倒的,是六皇子的尊貴;要擊潰的,是蘭生的驕傲。然而,幾番交手,都覺得自己被羞辱更深。

  蘭生看安鵠一直低著頭,抱拳死緊又顫,就知這人多半又假想他自己成了受害者。

  一隊東宮衛飛騎而來,最前面是個模樣可笑的老道,大喊安大人。

  安鵠趁機撇頭,沒讓蘭生看到他恨深的表情,高聲問,“何事?”

  老道有點語無倫次,“貧道一直說東北方向東北方向,就差一條街啊!大人怎么跑這兒來了,白白讓別人撿了便宜!可惜!可惜!”

  安鵠看衛隊長,“你說。”

  衛隊長道,“安大人剛才離開后,寒大將軍等得不耐煩,便繼續帶隊到隔壁街搜查,見一座院落門戶大開,就派人進去看,結果發現寫有太子生辰八字的布偶,香案和符紙,還有死者三人,疑是兇徒內訌,殺人逃命。六殿下和賽殿下讓我來找大人,要等您共同勘察現場。”

  “賽殿下也在?”安鵠沒料到。

  “是,都護府將領有換值的時辰,這時已由賽殿下接管。”衛隊長回答。

  安鵠回頭,卻發現蘭生已經進車內。他若沒有懷疑她,找到兇徒并向太子邀功的,就該是他自己。真讓蘭生說個八九不離十,因為對她疑神疑鬼,反而錯過真兇。他惱極,但除了自己,也無人可怨,連告退的禮數都不做,上馬就催走了。

  王麟卻還停在車外,油腔滑調說話,“子妃娘娘,卑職送您回府如何?”

  “都尉大人不去抓歹人么?”蘭生聲音細輕。

  “安大人都搶不到的功,卑職跟去又有何用。再者,說兇徒中有人逃了,萬一驚擾到娘娘的馬車。守著娘娘,沒準有出乎意料之功,而且六殿下比安大人大方多了。”王麟笑嘻嘻。

  “本妃雖想接受王都尉的好意,但你畢竟有任務在身,如果安大人心情不好,問你一個瀆職疏忽,本妃就對不住你這個同鄉了。天色這么亮,路上很快就會有行人,而我的兄弟又會拳腳功夫,王都尉不用擔心,回吧。”蘭生一說完,無果同時驅馬,車輪重新滾動起來,但走得不急不緩。

  王麟一想有理,率眾趕回之前駐守的街口。

  坐靠窗口的蘭生閉著眼,感覺出了一身虛汗,再聽無果說人已走遠,才道一聲行了。

  高疊在車的一角,整齊方正的錦被忽然變成長條形,霍國就此現形。原來從第一次搜查起,他就躲在了被子后面,用符制造出他人的視覺幻象,以為角落里只有被子。

  天能并非萬能,要付出代價之外,亦有局限。視覺不能取代觸覺,如果安鵠對假被子踢一腳或突發奇想翻一下,就會知道不對。且幻符與能者資質相關,資質越好,維持的幻象就越久。而當蘭生說行了,霍國出現,幻符上的符文已經全部不見。安鵠只要耐心多糾纏一會兒,就可能讓六皇子陷入萬劫不復。然而,這便是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蘭生吃力脫開風袍肩袖,見白衣上已成一大片鮮紅,就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她不知幻陣的威力,就想當時傷口不深,后來分明也止了血,為何現在才血流不停。

  惱火之際,聽霍國發出聲音,自然也不是人聲,但那只貂鼠從車窗跳進來,撲到她肩上。看著那么大那么胖一只“耗子”,她覺得自己還是昏過去好些。這么想著,真又昏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蘭生又一次先聽見人說話,眼皮子卻似壓著千斤,只能轉眼珠,不能睜眼瞧。好在,那幾個聲音是她熟悉的,屬于她娘,她妹妹們,還有泫瑾楓。

  不知何時起,這人的存在居然是可以讓她心安的,不禁微詫。

  “太子召你去,可是對你有了懷疑?”鄔梅問。

  “娘也太小看我了。”泫瑾楓道,“我那位三哥雖然疑心很重,但沒有把握的事是不會做的,何況還有自古傳下的帝言,不到萬不得已,不跟兄弟撕破臉。找我去是為了賞我謝我,如此而已。畢竟,有我和五哥在,才鎮退了邪門歪道,才讓歹徒內訌,自相殘殺,太子才能轉危為安。因此不但召了五哥和我,還有右虎大將軍寒索和西平世子爺,賞了不少銀子,著實讓我松了口氣。”

  “為什么松口氣呢?”玉蕊好奇。

  “聽小坡子說,因內務司一向撥銀不足,多數日常開支都是從爾月庭出的。所以怕你大姐要說我沒用,我正愁哪里賺錢去,這回賞下的幾千兩銀子可以補一時缺。”泫瑾楓笑音動趣。

  蘭生想,本來就沒用,嫁六皇子時正是失勢,從藥費到六皇子府的開銷,沒少跟內務司打交道,但他要么昏迷,要么遠行,內務司那些人陽奉陰違,她后來也懶得煩了,干脆自己賺自己花,心安理得。大概奇妃也有數,對她打理居安造的事也不怎么說了,只讓她平時少張揚。

  有人噗嗤笑出,是有花。

  鄔梅也覺好笑,“殿下既然回來了,內務司今后斷不會再克扣,我兒應該不會跟殿下斤斤計較。”停頓一下,又道回正經,“雖然找了三個替死鬼,就怕有人認出她們。”

  “有人想揭穿這場騙局,就必定要出來指證。娘以為,藏了數百年仍當縮頭烏龜的那些人,會因為小鬼而暴露自己的身份?那可好,我正找不到頭緒,他們自動送上門。”鄔氏姐妹和東海的仇,已由泫瑾楓接手。

  鄔梅恍然大悟,“原以為你多此一舉,卻是想引蛇出洞。”

  “雖有這樣的打算,恐怕對方不會上當。不過,無論他們出不出來,與我們只有好處。”出來,則能順藤摸瓜;不出來,也能讓太子暫時罷休。紅影告訴他一切時,他就想出了嫁禍死人的主意,讓寒索打前陣,把五皇子和西平世子拉成和他并肩,再加上他聰明的愛妃急中生智促成調虎離山,令安鵠分心,搜查突緩,讓此計出乎意料地進行順利。

  “太子現在認定那三人自相殘殺,案子就到此為止了。”泫瑾楓用三具尸身換所有涉案人的太平,太子不會再深究下去,又暗中下了一個圈套。后者雖然有點守株待兔之感,但誰知道呢?

  “那就最好了。”鄔梅的聲音有些飄遠,好像要走。

  “不等蘭生醒了再走?”女婿留丈母娘,感情不錯。

  “她只是累了,又止了血,躺幾日就好。”已經習慣了得母女相處模式,改不掉。

  “白嶺師徒三人,娘覺得當如何處置?”泫瑾楓最后問道。

  鄔梅對這些卻十分漠然,“我已經都交給你了,能者能族再與我無關。”她無能報仇,無力糾結,交給新一代去想,去做,去決定。她來,只因為關心她的女兒和女婿。

  “梅姨。”金薇不知道鄔梅的托付,仍尊重她的意見,“姐夫并非能者,他們綁人,也是想您出面。”能者之間的沖突,當由能者解決。

  “那就由你去和他們打交道吧,娘還要照顧爹,精力有限。”聽得夠多了,蘭生睜開眼,發現躺在自己臥室的大床上,百葉窗合嚴了,看不到外面白天黑夜,但木屏翻開著,透見樓下天光明亮。

  門前樓梯口坐了一人,聞聲而起,走上來,倚著門,似在望她。

  “殿下怕傳染還怎么?離那么遠。”她側頭回望,看他那樣就嘲。

  蹬蹬樓梯響,有花和玉蕊沖上來,一個扶一個看,終于放心了的模樣。隨后鄔梅和金薇也進了房間,兩人沒有圍過來,還是酷酷的媽,還是冷清的妹妹。

  “我不行。”除了自家人,金薇從沒見過其他能者。

  “你是明月流和東海的后人,也有天能,為何不行?”金薇當明月殿大司女的時候,皇太后就大贊她才德雙全,具有主領者的明瑞才智。如今只當個掛名的天女,閑職的教書女先生,全職的“家里蹲”大小姐,未免大材小用。

  泫瑾楓語氣沉冷,插言道,“如果是我,不知道會不會失手弄出人命。只要一想起來他們讓你大姐受了傷,就有點忍不下這口氣。”

  金薇立刻答應,“好,我去跟他們談。”

  “談什么,罵醒了,再趕走就是。”蘭生亦不是良善脾氣,“讓他們今后別沒頭沒腦做事,能者如今是弱勢團體,先保自己長命,再多生多育,數百年后也許就能不怕強權者的迫害了。”

  鄔梅無奈笑道,“你這孩子說什么胡話?自古能者就是少數。”

  “對了,既然是少數,未必一定要服從多數,但不要以為與眾不同就得意忘形。越比他人優越,越要不顯優越。越顯優越,越遭嫉恨,越是孤獨。而且,連普通人的平均壽命都達不到,也就是無法保證基本的生存,憑什么得意?可憐才對。”

  蘭生從確定自己有天能起,就盡量去忽略。不是隨大流沒出息,而是適者生存。優越感也非自信心,是自信心過于膨脹,起到的作用往往負面消極,失去合群的能力。人不能獨自生存,合群力是最重要的生存力,能者將自己孤立出去,最后只有被多數人拋棄。

  鄔梅啞然。能者優越天生,往往將自己放在凌駕于所有無能者之上,同時又嫉恨比混血能者優越的母族,結果反而讓人利用了。蘭生明明早知自己有天能,不優越不驕傲,一直和平常人一樣踏實生活,心情總處于愜意舒適中,連她這個當娘的,都羨慕。葛婆婆摸蘭生的骨時,曾說蘭生會以不變應萬變,或者不是敷衍?她的女兒,或者真能成為可達所說的,能族希望。

  “大姐......”玉蕊吶吶,原來自己一直覺得孤獨,是因為優越感。她以為自己悲天憫人,以為自己總想著眾生,卻發現從沒將自己當成眾生的一員。爹病倒后,金薇姐姐也曾感慨過,說如果有一天自己所有的天能通感消失了,就不知道自己還會什么,要靠什么生活。而她,現在才驚覺!

  “大姐我累了。”蘭生趕人。

  她是病人,當然她最大,誰也沒嫌棄她態度驕橫,走得還很自覺得快,轉眼之間,就剩了倚門的那個男人。

  “包括你。”蘭生挑眉。

  但那個男人不是她差使得了的,一向作自己的主,往她床前走來。

  “泫瑾楓,你想干嗎?”她躺著,但全身開始長刺。

  “我也累了。”他邊走邊脫去外袍。

  不像她穿衣服里三層外三層,此男很奔放,外袍里衣統一件,脫了就露碩美的上身肌理。他腹部的傷口愈合良好,綁著一層薄棉紗,一點不影響矯健的身形。如出獵的豹,優雅,冷靜,感性,危險。

  她立刻撐起身,卻沒他的動作快。他大手按在她的傷肩,不必用力,稍加一點刺痛感,就讓她躺下了。

  “疼。”但她故意夸大。

  “啊,是這邊的肩么?我以為是另一邊。為夫不好。”他道歉無誠意,笑得無比惡劣,“快讓我瞧瞧,別裂了傷口。”

  修長的手指靈巧捉了她的衣襟,要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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