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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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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城郊,蘭生的馬車不緊不慢行進。

  蜂橘屋的設計已經通過,五公主對于綠草斜坡屋頂,閣樓包間,以及內部呈現的無梁天花磚面都表現出相當新奇。因為是鋪面,而非民居,這種程度的創新還是愿意去嘗試的。內部裝璜則以五公主的意見為準心,伊婷的構思為主要,倪土為總匠,褐四為總工,三人共同負責這個項目。

  因為要造賈州大宅,管宏,鐵哥和平旺前往商榷,一旦立約,居安現有人力就會十分短缺,所以鐵哥走之前開始招有經驗的合同造匠。

  蘭生說匠工只能掛名居安,沒活做就沒錢拿。木林以為沒人會來。公告只貼西城,結果卻大出所料,三日內居然有五六十名匠人到鴉場應征,其中還有長風造的匠師。

  蘭生之造名低調,一來她自己不愛顯耀吹噓,二來因女兒身而被外界刻意貶低,但她出入工地,指揮全局,所造風格與傳統迥異,知道是她手筆的人不少。連蘭生自己都不清楚,帝都同行匠師們之中,只要一提她,其實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多數裝傻而已。這些人里,不乏有想偷師的。

  長風還是造行老大,但為工匠們爭取權利的,是蘭大姑娘。看長風臉色行事的小造行仍占多數,但已不排斥和居安合作。樂福造因和居安造交好,賺得盆滿缽滿,誰都有眼睛看。最重要的一點是,安合作,不必擔心對方壓迫克扣,除了一筆固定支付的合同金,一分利也不貪。

  至于居安造的匠工福利,沒聽說也就罷了,聽說之后就壓根坐不住。旱澇保得不是豐收,而是餓不死,但哪怕是給居安當臨時工,一個工造下來的分紅就夠花兩年的。即便是合同制,并沒有拘束,又可以學習新造,仍然十分吸引人。

  于是擇優簽了八人,作為蜂橘屋工造的主匠工,倪土和褐四只需要監時不時監督進程和檢查質量。這是居安造第一個交給六兄弟以外的人主建的項目,也是伊婷的出道戰。而蘭生負責的,就是保證無梁磚頂不塌。聽上去簡單,卻個個盯著她。

  同蘭生一起去工地的伊婷,心情緊張。第一次作為設計師領隊,偏偏還是外招的,但春季為旺,鴉場幾乎成了空場,人人都在跑工地,鐵哥說不能為她打亂調派,就只好硬著頭皮上陣。

  豌豆笑伊婷像上了花轎的新娘子,又歡喜又驚怕。

  “歡喜什么?驚怕什么?”從出發就開始安靜看蜂橘屋立面圖,蘭生終于打破自己的沉寂,開口問。

  “歡喜總算嫁出去了,驚怕新郎是倪土哥哥。”豌豆吐舌。她也快到獨立的年齡,對工造沒興趣,對當家沒興趣,各種興趣缺缺,完全找不到方向。

  “不喜歡就說清楚吧。”雖然看起來兩人挺般配,感情的事卻無關他人,蘭生只認為應該當機立斷。

  “我說過了,我有未婚夫。”伊婷的未婚夫是常海親侄,常海臨行前找到了人,并將伊婷托付,但兩人迄今還不曾見面,只有鴻雁傳書,跟筆友似的。

  據伊婷說,那人原本在帝都,義父找到他時正處于學藝期,等不到和她見面,匆匆就與義父告別。

  豌豆評價四個字:聽著夠嗆。

  蘭生不說,暗地也有些同意,這種筆尖傳情容易脫離現實,成親之后卻要朝夕相對。好比她和泫瑾楓,這幾日他賴在她屋里養傷,前所未有的近距離相處,一下子熟悉起來之后,感覺到了那縷不尋常。

  吱吱——吱吱——小黑從窗口鉆入,輕巧落在蘭生肩上,腦袋頂頂她的頭,表示親昵。

  “哪兒玩去了?”看到小黑才想起來,渣玉山出事到現在,沒瞧見過它。

  猴子當然不會回答蘭生的問題,從她肩上打滾落下,蜷在她腿上睡覺。蘭生一摸小黑的毛,油膩膩臟兮兮,連忙將它拎遠點。小黑早習慣主人“冷待”,先是一動不動裝睡,然后趁蘭生注意到外面的吵鬧聲時,骨碌骨碌偷滾回她腳邊,還將裙邊當它的被蓋。

  雖然已跟了蘭生兩年,每回見到小黑,伊婷還是會驚訝它的通靈。

  蘭生感覺到腳邊有東西,也知道是猴子“賊心不死”,這時卻懶得理,但看對面街口塵土高卷,淺黃風穿堂而過,聽得呼喝一陣高過一陣。

  “奉閣部令!誰敢收留謀害太子殿下的反賊,株連九族,殺無赦!任何人有反賊的線索,提供給官府,賞銀百兩起!所有人必須帶戶牌才可上街,包括客棧酒樓等場所,無法證明身份者,當反賊查處!”

  “小姐,是都護軍。”無果眼力好。

  “還有太子親衛。”蘭生“第六感”好,同時心中哀嘆,怎么又鬧起來了?

  豌豆蹙眉,“太子不就多昏了幾天嘛,這也算反賊謀害?六皇子一睡幾個月呢。”

  “儲君非一般皇子可比。”蘭生讓無果加快車速,不想被攪進去。

  “停車!”從黃風中突現幾個騎士,直朝蘭生馬車奔來,一人兇喊,“車里的人統統出來,本都尉要盤問搜查。”

  豌豆眼睛猛放光,開始卷袖。雖然對任何事都少點興趣,卻喜歡這樣平地起波瀾,立刻斗志昂揚,精神飽滿,嘿嘿道,“哪個不長眼的家伙?六皇子妃的車駕都認不出來?娘娘等著,我代你教訓他們去。”

  無果才停車,她人已竄出,聲音清脆驕蠻,“我家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今日出來還愿,怎能下車隨便讓莽漢子瞧了容貌?”

  那都尉的腔調陡然油滑起來,“哦?小丫頭都長得不賴,你家小姐定然貌美。好啊,小爺最喜歡美人,快快下來讓我瞧瞧!要是小爺看上了,就和小爺當一對鴛鴦吧。”

  豌豆氣笑,啐一口,“呸,看你就是個草包,也配得上我家小姐?做夢,啊,不,被你夢到也惡寒。趕緊辦你的差去,若再糾纏,我家姑爺會找你算賬的。”

  “都有姑爺了?”油腔一頓,然后更滑溜,拎著腰刀敲馬車,越敲越重,“無妨,小爺我不介意,最最要緊是真美人。下車,不用我進去請吧?進去容易,出去難哦,這么大的馬車,簡直就是現成的洞——”

  蘭生掀簾子站出,正好與那人平視,一看細皮白肉,養尊處優一張壞小子的臉,當即呵笑,喲了一聲。

  那人張嘴結舌,眼珠子暴凸,半晌蹦出三個字,“你!你!你!”

  “想不到這輩子還能見到同鄉。王公子,別來無恙?”

  瑤鎮有霸王,叫王麟,其祖母是安氏嫡女,其父是瑤鎮大紳,與安鵠算得上表兄弟。還有一個很重要的身份:當年推她落水之人。若五公主身邊的當紅女官,也就是改名瑤璇的曾大姑娘,知道王麟來帝都當官,會有何感想?

  王麟三年前年紀也不過十,三年后騎著高頭大馬,人更顯高,尉官服穿得似模似樣,和當年靠打手逞兇惡的小霸王不同,如今可以獨擋一面稱大霸王了。

  “我在車里聽你們說話,越聽越覺得耳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要不是我弟弟提醒,差點就錯過了老鄉。王公子一身尉官衣,不知何處任職?”比起王麟的大驚失色,蘭生難得熱情。

  豌豆嘀咕,“怪不得小姐當初那么霸氣,敢情是家鄉帶出來的,個個都霸氣行事。”非要拉公子當桌友的情形,仍歷歷在目。

  蘭生聽了直笑,“我如何能同王公子相提并論?王公子當年是我們鄉下的小霸王,連流浪狗都怕他,見他上街就得夾尾巴裝土撥鼠。”

  王麟當然知道這是罵他,但她說得真好笑,他只好抓抓腦袋,“那時不懂事,如今不一樣了。”

  “不是一樣嗎?還是喜歡吃油腔,還是喜歡美姑娘,還是喜歡作鴛鴦。”看到小霸王,她還是一樣的心境,瞧熱鬧看好戲。當年不怕他,這年更不會怕他。

  王麟的心里可要復雜得多。他推她下水,是為了殺人滅口,也是心慌意亂隨便那么一下子。誰知她沒死。后來再猶猶豫豫想滅她,卻發現人跑了,無口可滅。聽濤觀一場大火燒得干凈,前塵往事似乎全部清理。以為是景胖子痛下殺手,他還擔心自己要倒霉,結果景胖子音訊全無,日子悠悠過了三年。等他忘得差不多,一封信讓他從滋潤的家里跑到帝都,當了一個破尉官,累得半死,還各種規矩,隨便拉個人出來都是他上官。

  好嘛,嫌他不夠凄慘,難得一次耀武揚威,卻遇到這位大小姐,現在如何是好?當年推她,非他所愿;如今,她是否還礙眼,他也不能判斷。要問問那誰嗎?

  “鄔小姐……”鄔梅母女在瑤鎮隱居,人們以為她們姓鄔。

  蘭生沒有逃避的想法。王麟為何要滅口?當時到底發生了什么?她本無意深究,不料王麟卻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令她感覺一切最終還是會水落石出。

  “王公子,我娘家姓南月,夫家……”

  錫鈴叮叮,一駕輕輦飛馳而來,車夫挑輦幔,幔里坐一人。墨眼妖彩,華麗如光,冷漠月。

  夫,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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