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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Ensui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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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太確定自己是否又在夢里,因為他的夢總是陰森寒冷,令他咬牙厭懼,但這回面對那些刑具,還有響在耳邊的鞭子聲,他卻覺得隔了一層什么,很不真切。那人狂笑聲也扭變了調,伏在地上的影子卻迅速化成金沙,那么耀眼。他大驚,不自覺伸出手去,卻看清原來不是隔了什么,而是一層淡紫色的風包裹著自己,暖入心懷。

  “干嗎?”那一聲清脆。

  所有的陰暗都成了虛無,忽然一片明光讓他抬手遮眼,直到適應光亮才放下。卻見周圍碧草橘花,陽光鋪金毯,對面一張漂亮到刁的臉。

  “蘭生?”但他最喜歡她這般獨我自傲的魅力。

  別人多為誰誰的期望而活,她為她自己而活;別人的歡樂要建筑在誰誰的痛苦之上,她的歡樂是自我滿足。看了她這么久,他以為會隨著了解而對她心生厭倦。因為他認識的女人幾乎都那樣,人前人后兩張面孔。誰知,她反而是人前刻薄人后迷糊,可愛的真性子。

  “干嗎?”不耐煩地。

  他卻笑了,笑著醒了,想不到能活到做美夢還不舍得醒的時候。傷口上絲絲清涼滲入,讓火燒的身體感覺輕松一些。眼睛適應了黑暗,卻發現所處的地方并不那么暗,只是有點奇特。

  身下軟和,身上蓋絲被,他應該是躺在床上。可他向左轉就看到一大面月白的窗,深色菱花架上有銀亮片微微反光。床會離窗那么近嗎?

  再望前看,一大幅畫用木框裱起,上畫一片樺林和一角茂盛燦爛的野花,以一種很奇異的畫風,能給人身臨其境之感。這么畫畫的,他只知一人。

  右邊是屏風?又不太像。從頂而下的木屏有五片,鏤空雕案,是他熟悉的水墨風。木屏與木屏之間有數根細柱子,其中有兩片木屏側斜著。

  透過側斜木屏的縫條,只見搖曳的影子落得遠,明明有燈,他卻找不到,只看到一道像門的輪廓。如同床離窗太近,門離床也太近,讓他感覺好似寢屋里僅有一張大床,大到床邊貼了屋子的四邊。

  他想起身,卻發現四肢無力,清涼的傷口陡然燙起,迫他咳出一聲。然后,木屏外亮了起來,暖明得。以為是墻壁發光時,他正要詫異,就聽到了腳步聲和漸漸升上門廓的纖麗身影,頓時心安。

  她在就好。

  “干嗎?”她的聲音和夢里一樣,卻沒有不耐煩。

  “……渴。”以為會是蹩腳的借口,一出聲,嘶啞到自己一愣。

  她走過門廓,面朝墻壁拉開了什么,手中閃火星,墻里就發出光來,漸漸擴漫整間屋子。隨即她蹲身,不知從哪兒搬上一壺一杯,并扶他坐起。

  “……真是墻在亮,怎么……”雖然他更想說謝,到嘴邊就說墻了,而他的嘴碰到她遞來的涼杯,立刻喝一大口水。渴極。

  “這是床頭柜,水和杯子就在柜下,下回渴了自己拿,喝完直接放柜上就好。這燈我會調小,要是還嫌亮,罩這個睡。”她又從床頭柜拿出一樣東西。

  后來,他知道這叫眼罩。

  她說完,轉身要走。

  “蘭生,這么小的寢屋,內務司不肯撥多銀兩給你?”他全身在燒,但她離自己那么近,覺得心情不錯,精神也不錯,就問兩句。

  剛才燈亮之后,他已經看清,除了床頭各一邊的柜子,這屋子真小得只放一張床。當然,對于床的超大尺寸,他還是相當滿意的。

  “睡覺的屋子而已,造大做什么?睡吧,有話明天再說。”他仍發著燒,她扶他起身時就感覺到了,所以任勞任怨,也不兇巴巴。

  “呃——”第二問有些尷尬,他不知如何開口。

  她卻猜到了,“洗手間在畫旁的門后……我還是帶你看一下怎么用吧。”

  洗手間?他還有力氣笑,“想來六皇子府到處都是新奇,等我好了,煩請愛妃帶我四處看看。”

  新奇的都在爾月庭,爾日庭尊重傳統,還是蓋著茅廁用著馬桶。不過這種話不必現在說給他聽,只是推門進去點了燈。

  他但見門里一點不窄,燈色明亮廣照,心里更好奇,不等她來扶,自己摸墻走了進去。一間和寢屋差不多大的屋子,看上去幾乎是空的,也靠著大面明窗,放著他從沒見過的木架子和鐵疙瘩,還有一面與人齊高的棱鏡,一張梳妝臺。

  “那是更衣室。”看他自己能走,她也不打算再扶,指指身后的門,“洗手間是這間。”

  “很累?”他看出她臉色疲憊,邊問邊隨她走入洗手間,不禁一怔。

  整個房間的墻上居然都貼滿了瓷片。瓷墻底色潔白,瓷片凸紋染綠,從墻角向兩面墻伸展出一叢隨風晃動的翠竹圖來,因為凸紋的緣故,仿佛真竹,惟妙惟肖。翠竹瓷墻下一只橢圓大竹桶,墻中挖出窄長一道,放著彩色的瓷鳥和胖厚的蠟燭。桶旁有根紅木長架,一把三腳圓凳,大概是他唯一說得出名字的,掛放衣物和巾子用。竹桶底下的地瓷繪了形狀各異色澤不同的鵝卵石,然后向外繪魚,但不繁雜,以淺白色為主,點綴生趣,恰美。

  靠門旁的墻上有大理石臺,臺上放一只玉石盆。從墻里橫出兩根銅管,有花瓣一般的把手,管口沖著玉盆。銅管上方的墻貼著圓鏡,鏡旁垂落兩盞蓮花燈,與頂燈相襯。頂燈琉璃制,卻是他從未見過的形狀,如墨綠水蓮葉一般鋪展,高低不一,三兩片。一面繡著竹屋遠山的屏風,將房間巧妙分區,延展那片竹風,直至窗臺上一盆小小春花。房中有花香,淡而清新。

  明亮才蒼,就來一片水色翠青的生動。綠意才泛,彩石香花真假新鮮。竹冷水寒,燈光又暖,銅鏡再燃。剛嫌空蕩,豎來屏風。細部不是見慣的牡丹斗草,用小物件小盆栽簡單綴,膩煩可換。

  洗手間。

  光聽名字,怎能構出這番景象?

  突兀,驚呆,無語,再回過神來,也無法形容的一種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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