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翌日,劉德啟程離開汾脽。
跟他來時,他離開汾脽時,整個汾陰縣幾乎是傾縣出動,道路兩旁密密麻麻的擠滿了民眾。
許多人家甚至是全家總動員,扶老攜幼的出現在道路旁邊 他們自然不是來看劉德的。
而是來看寶鼎的!
此時,民間迷信思想非常嚴重,上至貴族,下至庶民,就沒有不信神的。
汾陰更是重災區,此地奉祀地主后土已經有兩三千年的歷史,迷信可謂深深的扎根于百姓的基因和血脈之中。
此次寶鼎出汾脽,別的地方的人或許還會懷疑寶鼎真假。
但汾陰人民卻是深信不疑的。
特別是劉德故意散播了‘王偃奔魏’的風聲后,頓時就冒出了許多歷史學家,自動的給劉德補上了那一段歷史的空白。
現在,在汾陰民間,百姓之中,關于宋鼎怎么到的汾脽都已經出現了詳細到時間地點人物和場景的版本。
“周赫王二十九年,齊緍王得秦國默許,聯合魏趙兩國,發動第三次伐宋之戰,大破宋國,宋王戴偃出奔魏國,奉寶鼎以求庇護,因宋王公子勝恥于亡國之禍,獻宗廟傳承重寶求生之辱,于是陰使大臣毀寶鼎銘文……魏王得鼎大喜,因無銘文,兼之不久樂毅破齊,不敢明示天下,于是供奉于魏脽后土,以求神明庇護……”劉德看著主父偃收集的許多民間對于寶鼎的腦補和揣測的流言,心里也是笑了一聲,很多時候,歷史不就是這樣將野史變成正史的嗎?
不過話又說回來,確實存在這么一個可能性。
劉德繼續看下去,接下來的版本和故事就充滿了荒誕和神話色彩了。
什么劉德在吳山夜夢有神明朝南方行去。到介山,全山柳樹枝條徑直西指,過大河。有靈龜出水,錦鯉做橋什么的。
反正老百姓們yy起來。誰也擋不住。
這些事情,劉德看了,笑笑就算了。
等他坐了皇帝,這些神話與傳說或許會成為正史,作為他君權神授的象征。
但如今,用處不大,還有弊端,民間流傳也就罷了。但,卻決不能讓它在宮廷之中出現,否則,便宜老爹要是疑神疑鬼起來,劉德至少也要挨一頓罵,甚至可能危及他的地位。
因此,劉德已經下令禁止隨行侍從與宦官侍女談及任何有關神怪的話題。
陳阿嬌卻是很興奮的在劉德的懷里蹭來蹭去,不時掀開車簾,看著外面道路兩旁密密麻麻的前來圍觀的人群,問道:“表兄。怎么這么多人啊?”
“他們啊,聽說阿嬌要走,舍不得。就都來送行了……”劉德笑著摸著她的小腦袋調戲著道。
“真的嗎?”陳阿嬌天真的問道。
“呵呵……”劉德笑了笑。
因為一路上圍觀的人太多了,以至于劉德渡河時花費了太多功夫,結果,一直到下午,劉德一行才算全部渡河完畢,抵達河對岸的臨猗縣。
在臨猗縣,劉德等人受到的關注依然沒減弱。
但在臨猗縣時,劉德遇到了他派往滎陽的王道征辟過來的一個人才——褚強。
其實,褚強在此時的知識分子眼中可能完全不算什么人才。甚至儒家的人根本就不承認他是讀書人。
褚強沒做過官,經過商。更沒拜過什么大人物做老師。
甚至褚強的文化也有限的很,只能識讀簡單的文字。略通一些簡單的算術。
但是,即使劉德這個生于深宮的皇子,但在河東這段時間也多次聽說過他的名字。
他有名的原因是因為,此人跟古代的伯樂一樣,有著一項別人沒有的技術——伯樂相馬,他相牛。
根據民間的說法,滎陽褚強相牛無有不中,他甚至只需要看一眼牛的樣子,就能推斷這頭牛是否健康,能拉多重的車,能耕多少地,甚至有人的牛病了,被他買下后,一個冬天的調養,第二年就又活蹦亂跳,成為上等的耕牛。
因此,劉德在聽說了此人的名聲后,讓王道去滎陽之時,順便征辟了過來。
在此時,因為沒有罷黷百家,獨尊儒術,墨家及其分支農家并未遭到毀滅性的打擊,所以,民間有著一技之長,并且受到鄉鄰尊重的奇人異士數之不盡。
譬如,這一趟河東之行,在民間,劉德就聽說了滎陽褚強相牛養牛獨步天下,留縣的一個叫長孺的男子養豬天下無雙,且其養的母豬每胎能產豬仔十幾頭,成活率甚至能過七八成,當真是讓聞者驚嘆,觀者驚奇。
至于后來代北的橋姚,養馬上千,牛倍之,羊一萬頭,是當世最大的畜牧業主,富貴無比。
右北平的獸醫張里,靠著給武帝劉徹的牧場中的病馬治病,也一度富貴直逼公侯。
劉徹朝后來的御史大夫卜式,最初靠養羊發家,擁有數以千萬的財富!
而罷黷百家獨尊儒術后,這樣的盛況和民間的奇人異士開始漸漸凋零,消失,再不復如今的盛況。
這是因為思想的改變。
在現在,這個沒罷黷百家獨尊儒術的時代,學一個技能,學一項技術在身,從天子一直都庶民都是認可的,并不會認為是什么奇淫巧計,君子不能學。
恰恰相反,此時的社會風氣認為:福為上,貴次之,既貴各各學一伎能立其身。
而罷黷百家獨尊儒術后,結果所有人都看到了,只奇淫巧計這個名頭就足夠嚇退大多數有志青年學習和研究農業、畜牧技術的熱情。
“所以說,小豬啊,真不是哥哥為了私利搶你的皇位,實在是哥哥做皇帝,比你合適太多了!”劉德在心中想著,就命人傳召褚強來見。
不多時。一個黑壯的大漢就被人領著來到了劉德的帳中,低頭跪下來叩首道:“滎陽小民褚強拜見殿下!”
他行禮的姿勢一絲不茍,完全沒有任何的慌亂。就這一個細節就讓劉德知道,此人從小應該是受過一定良好教育的。家境應該不錯,一般的庶民,那里懂這些禮數呢?
想想這才正常嘛!
一般的百姓,窮人,絲,在這個時候別說養牛了,就是租牛都是奢望。
劉德前世在河間國,就見過一些村子的農民還是用著原始的石器甚至木制農具耕作。想用耕牛?做夢吧!
至于后來的卜式,正史上說的他好像很可憐的樣子,但他能當上御史大夫,就這一點就能證明,他最起碼也懂一些文化,能背許多經典,否則,憑什么坐上三公的位子?
身為穿越者,劉德很清楚,即使是在后世。規模化的養殖也不是普通農民玩得轉的,別的不說,豬的數量一但上百。那就各種問題都來了,發生一個疫病,一個措施不當就足可導致全軍覆沒!
能在這西元前的時代,玩規模化養殖,還玩的風生水起的人,豈是一般意義上的農民?
于是,劉德的態度也連忙擺正了起來,親自下場扶起他,道:“我聞公之大名許久了。今日能蒙公不吝山水之遠,親來河東想見。真是足慰生平!”
“不敢!不敢!”褚強抬頭,一張大黑臉上滿是絡腮胡子。他沖劉德一笑,還很文雅的道“小名賤名能入殿下之耳,足慰生平,不知殿下喚小民前來,有何吩咐?可有小民能效勞的地方?”
“我欲建一個牧場,牧養牛馬,聞卿相牛之術,獨步天下,愿以場主之位相待,不知公可愿?”劉德非常誠懇的道。
但是,褚強卻低下頭,婉拒道:“小民謝殿下之恩遇,只是,小民無才無德,何以為官?”
開什么玩笑呀!
他在老家養牛,買牛,一年能賺不知道多少錢,這些年下來,光是攢下的身家就有數百萬錢了,他每年的收入就已經遠超了朝廷的兩千石朝臣,為什么要去做官呢?
劉德聞言一愣,這還是他第一次在招徠人才時碰壁。
不過,既然褚強愿意來見他,說明,還是有可能招募到的,只是,他開價低了,人家覺得不劃算!
這沒什么,春秋以來,君擇臣,臣亦擇君的思潮很濃烈,秦末之后,隨著天下一統,這個思潮雖然漸漸平息,但還是存在的。
劉德自己也知道,像是褚強、橋姚這些畜牧業的巨頭,未必能看上朝廷的那點俸祿,而且如今的社會風氣,也讓這些人在民間很受敬重,不存在什么自尊心缺失,要證明自己的問題。
但褚強這樣的人才,劉德怎么都不愿意放過。
因為,劉德需要無數個褚強來幫助他擴大耕牛數量,從而為將來在全國范圍內全面推廣耕牛耕種做準備。
嗯,你沒看錯!
當此之時,耕牛耕種,只存在于長江以北,黃河以西的部分地區,基本上只有關中和關東的河內,河西、河東等膏腴之地才有用耕牛的傳統,而且沒普及!
歷史上是武帝后期的賢吏趙過推廣代田法時,才真正將耕牛耕種及犁頭等工具全面的普及到關中,進而普及到天下。
而在那之前,只有富人、地主和貴族家庭才有養牛,并將之用于耕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