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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九十四節 談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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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館陶聽完劉徹的話,已經是跟小雞啄米一般的不斷點頭了。

  鹽鐵衙門的利潤,不用多說,是個人都知道!

  這個天下,哪家不吃鹽?誰家沒有鐵?

  館陶雖然不怎么關注民間的鹽鐵價格,但有一點她知道——現在,她每天吃的鹽,一斤就要數百錢!

  在她想來,泥腿子吃的鹽,怎么著也得賣了幾十錢一斤吧?

  而天下百姓何其多?

  一年每人吃個幾斤鹽,這錢就滾滾而來!

  至于那鑄錢?

  館陶太了解了!

  當初,鄧通與她關系還不錯,某次酒后,鄧通曾經向她透露,靠著鑄錢,一年獲利數千萬!

  這還是在有吳王的鑄錢在競爭的情況下!

  如今,市面上的其他所有鑄錢,都已經被漢室的五銖錢打的節節敗退。

  要不是五銖錢產量有限,恐怕其他鑄錢都會被徹底淘汰出局。

  這鑄錢之利,怎么著也得有個幾萬萬吧!

  劉徹看著館陶,心里微微一笑。

  也就是館陶,能夠這么好忽悠了。

  這個女人,就是那種見錢眼開的主。

  “鹽鐵司……朕打算將之拆分成一萬股,朕自占七千股,余者三千,則以每股百金,對諸侯王、列侯、外戚及兩千石招募……”劉徹微笑著道出了自己的計劃:“姑姑可愿入股?”

  “這‘股’為何物?”館陶雖然內心怦然而動,但好歹還是留了一個心眼問道。

  “姑姑可讀過《算經》?”劉徹笑著問道。

  館陶茫然搖頭,她哪里有空去念這個算經啊!

  “故折矩,以為句(即勾)廣三,股修四,徑隅(即弦)五!”劉徹笑著解釋道:“就是一個三角形的一個邊長,朕取其之意,用為量詞,以為鹽鐵司、錢行之術語……”

  在此時,股這詞語,也就兩個解釋。

  一者是大腿,一者是不等邊三角形的長邊。

  劉徹于是取其后者,作為量詞,旁人也沒有什么好說的,只要能理解就可以了。

  “這‘股’是可以分紅的……”劉徹淺淺的道:“譬如,去歲鹽鐵衙門實報得利十三萬萬,若依此法而分,則每股可得紅利十三萬錢……”

  這個十三萬錢,讓館陶的心肝都跳動起來。

  她立刻就道:“皇帝,姑姑沒有什么錢……但……這幾百股的錢,姑姑還是拿得出手的……”

  劉徹聽了都快笑死了。

  這幾百股,可是幾萬金啊!

  這還算沒錢?

  但館陶的心里,此刻只有無數的五銖錢在飛舞。

  一股十三萬一年,一百股就是一百三十萬!

  而她可以去找東宮借一點,再找梁王借一點,再讓陳須陳嬌兄弟拿錢,湊個一千股的認購金都是有可能的。

  這樣,一年可以分一千三百萬。

  十年就是一萬萬三千萬!

  這公侯萬代不敢想,百代已然足夠了!

  這樣想著,館陶感覺整個人都輕了。

  劉徹卻是繼續忽悠著她:“此外,這錢行也當如此執行,只不過,錢行一股就要五百金……”

  館陶一聽,整個人都傻了。

  一股五百金?

  那一萬股豈不是要五百萬金了?

  難不成,這鑄錢十倍百倍于鹽鐵之利?

  但她哪里知道,其實若有可能,劉徹不愿意讓這個目前成為錢行,未來可能是中央銀行的機構,沾染到其他任何私人的資金。

  這個機構,就是劉徹留給自己子孫后代的。

  劉徹打算在漢室成立一個類似于美聯儲那樣的機構。

  但,與美聯儲不同,這個機構將是由皇室控制,其最高層的管理層,必然都是皇室成員。

  這樣,劉氏就控制了漢室的金融。

  這也是他留給子孫的一條退路——萬一未來,資本勢力勢大難制,那就垂拱而治,隱于幕后,將國家權力交給大臣和內閣。

  但皇室依然可以依靠金融,控制和影響世界,掌握軍隊和權力。

  更關鍵的是——劉徹清楚,錢的作用有多大。

  而在未來,他的子孫后代里,可能會出現軟蛋、慫包、宅男什么的。

  但只要皇室牢牢控制了金融,那么權臣就翻不了天。

  沒有錢的渣渣,會有軍隊聽令?

  當然,這種自私的行徑,還有著其他目的。

  劉徹需要在自己之后,這個國家依然能按照他的意愿繼續運轉至少一百年,以期令整個國家的技術水平提高到蒸汽革命的后期,點燃電力革命的導火索。

  但,沒有錢,這些事情是萬萬不能做成的。

  當然,你可以說,國家有錢就行了啊。

  但問題是——國庫里的錢,那里有私人好用?

  就像現在,劉徹去國庫拿錢,都要經過廷議,至少要做一下表面文章,但去少府拿錢,卻是一紙命令就可以做到。

  這就是公私之間的差別了。

  如今,少府的分崩離析,已經勢在必行。

  未來的少府,將會成為一個純粹的工業機器。

  而它的財權、礦權和稅權,則將紛紛剝離。

  有些可以充公,作為國家機構,而有些,則會繼續保持它的皇室私人機構的功能。

  而這錢行,這是第一個拿出來的東西。

  同時,也是一個吸引人眼球的東西。

  只有別人都在看它的時候,劉徹才能隱藏其他需要隱藏的東西。

  這就像你看魔術表演,魔術師總會拿東西吸引你注意力一樣。

  “這么多啊……”館陶喃喃的在心里念叨了一下。

  錢行對她的吸引力還不夠,主要是價格太高了。

  五倍于鹽鐵司的投資,產出卻不一定有鹽鐵司高。

  畢竟,天下流通的錢幣盤子就這么大。

  少府年年鑄錢,一歲不過十萬萬到十五萬萬之間。

  而利潤卻遠遠不及鹽鐵。

  所以,館陶就很聰明的做出了選擇:“那我就先認五百‘股’鹽鐵司的吧……”

  館陶說完,似乎有些擔心劉徹毀約,于是,又迫不及待的補充道:“過兩天,我就將錢送來……”

  五百股就是五萬金,總重量接近十噸,就是運也得運好幾天。

  劉徹看著館陶,卻是微微的笑了起來。

  因為他知道,鹽鐵的利潤,其實也就是這幾年了。

  再過些時間,等到天下人都開始學會了曬鹽,等到漢室的生鐵產量達到一個限度,等到生鐵足夠滿足市場。

  那么其利潤就會直線下跌。

  劉徹從來就沒有打算過,吃鹽鐵官營的本吃到死。

  到現在為止,鹽鐵衙門的所作所為,都是用遠低于其他競爭者的價格或者優惠政策來搶占市場。

  就以粗鹽為例,目前鹽鐵衙門所售賣的最廉價最大量的就是粗鹽了。

  這種粗鹽,一斤售價不過五錢。

  遠遠低于其他所有競爭者的成本——因為其他人要燒火煮鹽,還得制鹵。

  于是,私營鹽業頓時潰不成軍。

  又如鐵器,現在鹽鐵衙門就是靠著量大、質優和價低,同時靠著假民耕具政策搶占市場。

  你私人的鐵器商人,再牛逼能玩的過國家調控?能拼得過假耕具政策?

  所以,現在,私人鐵商,基本上都是直接對少府供貨。

  他們不可能挑戰少府的壟斷地位。

  但,終有一天,這個模式會落伍,會淘汰。

  特別是隨著國家的生鐵產量不斷增加,鐵,肯定會變成一種普通的貨物。

  就像布帛一般,再也沒有成為等價物的權力。

  當然,在現在,無論是冶鐵還是織布,都是在印錢。

  所不同的是,冶鐵的印錢暴利時代,很快就要落下帷幕了。

  遲則十年,早則三年,生鐵的產量,就會增加到一個足以滿足人們正常需求的水平。

  倒是紡織業,大約還可以繼續享受個二十來年的暴利時代。

  甚至很可能會有長達一百年以上的暴利時代!

  你可以想象,在現在這個世界,布帛,對于其他國家的吸引力。

  這意味著,在未來,漢室很可能會用大量的布帛等紡織物,傾銷世界。

  摧毀所有國家的手工紡織業和織造業,同時為漢室的資本積攢起第一桶金。

  所以,劉徹很早就布局于此。

  到今天,已經收攏了超過十五萬名死心塌地,勤勞肯干,任勞任怨的婦女了……

  這些都是過去的白粲、舂奴。

  屬于男性的司空和城旦,在解放后可以過正常生活。

  但這些白粲和舂奴,卻幾乎很難融入正常社會。

  因為,她們幾乎不具備任何在社會獨立生存的技能。

  更重要的是——解放之時,大部分人已經年紀很大(相對于西漢而言),大多數都有孩子了(鬼都不知道他們的父親是誰)。

  所以,劉徹就下令讓東西織令將這些人收攏起來,進行培訓。

  現在,這些人每年都用自己的雙手,為漢室的繁榮貢獻著自己的力量,也養活了自己的和自己的孩子。

  這些被解放的白粲、舂奴,成為了漢室第一批,經濟獨立的婦女群體。

  而靠著這些心靈手巧的婦女幫助,漢室的紡織技術,不斷發展。

  雖然,現在珍妮紡織機還沒有被發明。

  但三錠腳踏紡車卻已經被人發明了,雖然還有些問題,有些瑕疵,但,在粗布和棉布的紡織方面的技術難點已經被攻克。

  軋棉機也被創造出來,棉花去籽技術也被攻克。

  現在,漢室在紡織業方面的工業革命,已經只差臨門一腳了。

  十年之內,大規模的人力紡織技術就會普及,棉花種植業也將帶來豐厚利潤。

  而劉徹本人,則早已經找好了位置,躺下來等著天上掉錢。

  當然,這些事情,劉徹是不會告訴別人的。

  館陶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她的個性就是如此。

  不然,在歷史上,她也不會在六十多歲的時候,還想著養小白臉,甚至帶著小白臉去見武帝了。

  同時,還順便讓自己的小白臉創造了‘綠帽子’和‘主人翁’這兩個典故。

  以至于史書,都將漢家公主私德不正的風氣都歸罪到了她的頭上。

  事實上,館陶哪里背得起這么大的鍋?

  打魯元長公主開始,劉氏長公主不養小白臉和面首,那還是長公主嗎?

  即使是武帝的平陽長公主,其實也拉過皮條,獻過美人給皇帝弟弟。

  館陶走后,周亞夫就從屏風之后出來了。

  “陛下,當真要如此?”周亞夫嘆了口氣,恭身問道。

  “這是千載良機!”劉徹看著周亞夫的臉色說道。

  劉徹很清楚,無論是在諸子百家的問題上,還是在現在的國家經濟政策和制度上,他都需要周亞夫的配合和合作。

  而且,必須跟周亞夫以及諸子百家、列侯官僚士大夫們談判。

  雙方自然各有底線和原則。

  就如現在,劉徹的底線和原則就是——目前的國家穩定和經濟繁榮必須維系,必須保持。

  而周亞夫的底線……

  則不必去思考,直接代入史書上你所能見到的那一位位名臣的想法就可以了。

  對于一個真正的中國貴族和君子而言。

  必然是無法坐視,自己的同僚之中有人是商賈的。

  法家還好一些,法家雖然對于商人喊打喊殺,而且手段狠毒,但他們并不排斥與商賈共事——對法家來說,只要結果符合他們的預期,他們才不管過程呢!

  但,對其他人來說,則不是如此。

  特別是儒家。

  孔夫子以來的義利觀,決定了儒家在對待商賈的態度上,是絕對的。

  所謂‘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

  意思就是說,統治階級特別是高層,必須以身作則,作為天下人的榜樣。

  自身的道德修養必須max,同時,還得做好其他方面的榜樣。

  正所謂‘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想當君子,就不能談利。

  儒家的這種義利觀,在劉徹眼里,只適合在封建社會和奴隸社會,但肯定不適合在未來的資本主義社會。

  原因很簡單——你特么敢不讓資本家逐利?精神病人已經整裝待發了!

  而在另外一個層面,漢室的國策,至少在現在還是以農為本,商賈是賤業。

  驟然之間,松綁了官員親屬經商——那不是在公然打歷代先帝的臉嗎?

  周亞夫親近儒家的立場以及他自己本身的教育和認知,使得他無法認可這樣的事情。

  但不要緊……

  這個世界上,什么都可以交易,什么都可以談判,什么都可以妥協。

  玩文字游戲?劉徹最擅長了!

  儒家則更擅長!(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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