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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八節 國葬(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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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秦南海郡司馬王中道……”

  “故秦番禹縣縣尉馬還……”

  一具又一具棺槨,被埋入墓地之中。

  驪山的氣氛越發顯得莊嚴而肅穆。

  跟在劉徹攆車身后,一同觀禮的漢家將軍大臣勛臣,與趙佗一般,驚詫的看著這一切。

  “陛下也未免有些過于鄭重了吧……”有人在心里腹誹。

  要知道,哪怕是當年高皇帝安葬魯候徐涓比起今日的排場也大大不如。

  徐涓是什么人?

  高帝愛將,從沛縣就從龍,跟著高皇帝打天下,歷經百余戰,轉戰數千里的名將!

  當年蕭何主持評議功臣功勞時,就將他與舞陽侯樊噲并列。

  更絕的是,徐涓在天下平定之前,就戰死沙場。

  高帝登基后,常常思念徐涓。

  因此在漢二年分封功臣時,乾坤獨斷,將徐涓之母,封為列侯,食邑四千八百戶,在漢室功臣名將表中,排名第八。

  可以想象,若徐涓活著,極有可能是跟舞陽、平陽一般,受封萬戶。

  但高帝就算是那么喜歡徐涓,也未如此鄭重肅穆的為其下葬。

  也就唯有當年齊王田橫自刎獻頭于雒陽后的葬禮,能與今天這樣的場面相媲美了。

  因此,很多人心里面都是不太舒服。

  都覺得,想自己的父祖同袍手足,死后也沒有這樣的待遇與殊榮。

  這前朝的將佐,為國朝寸功未立,陛下如此厚遇,簡直是……

  “賞罰不公啊……”很多人在心中說道。

  劉徹回頭看了看身后的公卿大臣的模樣與態度,在心里嘆了口氣。

  如今的中國士大夫公卿列侯,雖然已經覺醒了朦朧的民族主義——華夷之辯。

  但說到底,中國自古就不是一個以血統而論的民族,而是以文化認同為紐帶聚合在一起的民族。

  所以,就有了‘夷狄入華夏則華夏之,華夏入夷狄則夷狄之’的名言。

  對中國人來說。血統無用,文化制度才是評判某人是夷是夏的標準。

  在這個標準下,所謂的民族意識,自然就比較淡薄了。

  認同中國文化制度理念的。哪怕是在歐陸上的蠻子,也可以用華夏稱呼,不用中國文字制度禮儀的,哪怕你就在長安,那也是兩條腿走路的牲畜。

  這個思維方式。決定了諸夏民族擁有著全世界最好的同化能力——在沒有某個奇怪的部門以前,任你是北方的游牧之民,還是南方山溝溝里的荊楚越蠻子。

  統統都在歷史的長河中被最終同化,成為了諸夏民族的一部分。

  但,有利就有弊。

  這種思維方式,導致了另外一個后果。

  那就是宗族大于國家。

  對大多數的士大夫來說,家大于國。

  這直接導致了后世宋明甚至滿清的悲慘命運。

  既然家比國重要,那么為了保全家族的榮華富貴,國家社稷,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了。

  所以。明末的晉商集團,為了自己本家的利益,自然就可以毫無顧忌的把老朱家賣了,關寧的武將集團,為了自己瀟灑,也當然能毫無顧忌的吃兵血,敲詐勒索朝廷。

  南方的士紳,為了自己的利益,當然能夠抗稅,甚至玩出五人墓碑志的事情。

  哪怕是后來清兵南下。在剃發令未下前,整個南方的士紳,基本都是跪迎王師。

  直到剃發令下達,加之清兵開始征稅。

  南方士紳才醒悟過來。這是要亡天下,這才奮力反抗,但為時已晚。

  至于滿清統治時期的一鴨,廣東和江浙福建的商人,自然可以有樣學樣,把物資補給。賣給了英軍,甚至給英軍帶路引路,乃至于極力勸說滿清王朝——趕緊簽了條約,賠錢吧!

  為什么?

  因為家大于國啊!

  除了少數清醒之人,其他人滿腦子里面,想的都是怎么撈錢怎么來,至于國家社稷生死存亡?關我鳥事!

  殊不知,這些家伙親手挖了坑最終還把自己和自己的子孫后代,埋葬了進去。

  宋明的官僚士紳商人利益集團,拼命拉國家后腿,把利益輸送到自己的小金庫中去,結果,宋明滅亡,進來的女真兵、蒙古兵和滿洲兵,輕而易舉的就將他們幾代人積累的財富全部拿走,妻子兒女,統統淪為奴婢。

  至于滿清的那些家伙更慘,他們親手將西方的資本力量,引入中國,然后,整個中國的資產階級團滅!

  從那以后,所謂民族資產階級,基本就是買辦的代名詞了。

  一度顯赫無比的廣州十三行,煙消云散,曾經占據世界財富六成的中央帝國跌落云端,甚至還要被千年小弟霓虹各種調、教。

  但這并非是因為他們蠢,而是因為太聰明了,聰明到在封建社會就已經清楚,資本無國界的真理。

  可他們偏偏不知道,資本確實無國界,但資本家有祖國啊!

  沒有祖國的強大,你的資產,當然只會被成他人的盤中餐。

  所以,后來太祖總結說,中國的資產階級,先天不足。

  在劉徹看來,何止是資產階級,士大夫勛貴官僚集團,也統統都是先天不足。

  對這些家伙來說,姓劉的這艘船要沉了,那就換姓曹的吧,什么?姓曹的也不行了,姓司馬好像還可以……那就再換換?

  最終,他們愕然發現,好像有什么怪物跑出來了。

  五胡亂華,神州陸沉。

  這個教訓,不可謂不深刻。

  但這些家伙偏偏記吃不記打。

  而造成這一切悲劇的源頭,在于中國的士大夫公卿甚至皇帝,自古以來,眼中只有一家一姓的利益,而很少去通盤考慮天下與家國之間的關系。

  或者說,就算知道,那也無所謂。

  反正天塌了,總有個高的頂著。

  我們就安心挖墻腳吧!

  但劉徹決定,打破這個認知。

  尤其是他身為皇帝。他很清楚,劉家的利益與權柄,當然重要!

  但是,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假如因為一己之利。而導致天下蒼生民不聊生。

  那么,劉家的王座,也馬上就會搖搖欲墜。

  維護諸夏的利益和天下百姓的生命財產與個人生活安康,直接跟劉氏本身的王座穩固,是聯系在一起的。

  而對士大夫公卿列侯來說。也是如此。

  假如天下動蕩,民不聊生,刀兵四起。

  這些貴族、勛臣、士大夫還能安安穩穩的開趴體?

  不被人拖出去亂刀砍死,妻女子嗣全部淪為rbq已經是很幸運了。

  北宋滅亡后,汴梁的趙氏皇族以及普通的勛貴官員,士民百姓的命運,豈不是一樣的?

  所以,當最后一具棺槨,被葬入墓。

  劉徹從攆車中站起身來,讓攆車轉頭。面朝自己的大臣貴族與將軍士卒。

  他的天子旒在額前,迎風而動,寬大的冕服,神圣而威嚴。

  “朕皇祖高皇帝,起義兵,擊暴秦,吊民伐罪,故上帝嘉恩,授以天命,以治中國!”劉徹緩緩的對著自己的士民公卿列侯皇族成員們說道:“秦雖無道。然征越諸將及長城駐軍諸將無罪!”

  “非但無罪,反而有功!”

  “昔者,紂王無道,故武王伐商。然宗周然祀殷商先王,詩書之中,常頌不止!”劉徹緩緩的組織語言說道:“詩云:撻彼殷武,奮伐荊楚。深入其阻,裒荊之旅。有截其所,湯孫之緒。三王以來。崇前代賢王名臣,以褒后世功臣,本為中國之禮也!”

  自周室東遷,中國遭遇了一次文化大斷層。

  現在,已經沒有人能說的清楚,究竟宗周、殷商、夏后的時期,對前朝是個怎么的處置方法和態度了。

  但沒關系。

  詩經之中,確有殷頌六篇。

  書載之上,更有成湯武丁,夏啟等諸先王之頌。

  自古征伐夷狄,為諸夏拓土,就是先人們頌揚和稱贊的君子之行。

  從這個角度來說,劉徹說的話,倒也能說的通。

  既然如此,那劉徹今日的行為,就不是賞罰不公,而是崇三代先王之行,褒功臣名將之德,以續后世,代天而賞。

  哪怕是最古板的魯儒,也不能說劉徹的不是。

  “惜秦皇帝不賞有功將佐,今朕受命于天,代天養治天下元元,安可不賞?”

  反正秦始皇是個鍋,不管什么罪名,都可以讓他背。

  死人不會說話,更不可能跳出來反駁。

  劉徹看向四方,說道:“且朕嘗讀史書,見魏文侯故事,知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之理……”

  劉徹提高聲調:“以朕看來,諸夏是皮,天下是皮,祖宗社稷是皮,與之相比,哪怕是朕,亦是輕如鴻毛,不值一提!”

  說到這里,老劉家的祖傳絕技,裝逼神功十八層buff全部加滿。

  而且,這個逼也就有且只要劉氏天子能裝。

  其他任何人都不敢開這個口子。

  沒見到孟子的地位,都因為一句‘民為重,君為輕’被人直接貶到了比儒家諸子中的最低一級,甚至在長達千年的歷史上,不得翻身嗎?

  這個話題,確實有些敏感。

  但老劉家從來不怕挑戰敏感和禁忌,甚至從來就不憚于公開發聲,闡述自己的想法。

  這是從劉邦開始,就立下的傳統。

  當年劉邦在渭南的雍縣,生生的再造一位黑帝,就已經讓天下人領略到了,老劉家的流氓本性。

  到太宗時期,更是打破常規,公開宣告天下:天下治亂,在朕一人,進而命令百官勛貴,從今以后,對天禱告和祈福,先為百姓祈福,而不用再為君王祈福。

  遺詔中更明確說道:且朕即不德,無以佐百姓;今崩又使重服久臨,以離寒暑之數……

  而這一切,非但沒有減少他的權柄。

  反而將他的威權和權柄,推升到了一個至高無上的地位。

  哪怕是現在的劉徹,在民間的風評和擁護程度,也不及這位天子。

  至今,關中百姓,依然將這位天子視為‘圣人’,圣人可比神明什么的在中國的位置重要的多了。

  神明什么的,假如不能庇佑大家,顯示威能,那就不會有祭祀,遲早要完蛋。

  但圣人,卻是言出法隨,天下景從的完美存在。

  是遠超神明的至高象征。

  一個很明顯的例子就是在后世的的廣大農村,家家戶戶,都有著太祖的畫像,甚至很多家庭將太祖的畫像,掛在祖宗神明的神主牌下,一共供奉祭祀。

  廣大司機同志,更是人人常備太祖掛墜,以太祖之威,鎮壓自己身上的一切災厄。

  此時的漢室,太宗的地位,大抵就是這樣一個形象。

  在關中,哪怕只是一個從來不識字,也沒進過城市的老農,也是逢年過節,必向霸陵方向跪拜叩首。

  霸陵山川草木,更是無人敢冒犯。

  這讓劉徹看了,眼熱的很,心里面其實嫉妒的要命。

  如今,學一學自家祖父,將天下蒼生以及社稷萬民放到自己的頭上,認為天下與社稷比自己這個皇帝還要重要。

  想來,沒有那個渣渣敢跳起來拍他。

  也不會有人拍他。

  講道理的話,孟子的學說和思想,其實是儒家思想中,最照顧貴族士紳的了。

  所謂,民為重,君為輕。

  這個民指的是誰?

  哪怕再過兩千年,中國的官僚和資本家們,恐怕也是拍著胸膛說:當然是我了。

  其他什么的,要是聽話,那就勉強讓你當個榮譽人民好了。

  嗯,只有鼓掌權,沒有投票權的那種。

  但在劉徹看來,這也是個重大的進步。

  在皇帝都承認,天下和社稷比自己重要后,那個渣渣再敢跳起來說家在國前。

  一萬個御用大噴子已經就位,保證噴他個半身不遂!

  但,劉徹明白,這只是剛剛踏出第一步。

  想要消除長久以來根深蒂固的家比國優先,先想家,后想國,以先有國,后有家,國家利益和民族利益重于個人家族利益的思想取代。

  這還有漫長的路要走。

  好在,在這個事情上面,劉徹有一大幫的幫手。

  尤其是整個儒家的嘴炮群體,都會幫他鼓吹和完善理論系統。

  而且,雒陽的那個重民派,布局也有兩三年了,差不多也能為他提供些搖旗吶喊的氣力。

  “是以,朕乃以國葬之禮,嘉賞故秦征越將佐,乃在于明告天下:朕崇先王之治而嘉諸夏功臣,無論是誰,凡有能為諸夏立功者,朕,不吝厚賞重封!”劉徹清聲說道。

本字幕由XY字幕組提供,awsqbc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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