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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四節 競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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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要對西南用兵的消息,在晚上的時候,就已經傳的滿長安都是。經典小說.

  但是,很可惜,除了軍方以及列侯們外,其他人的反應都很冷淡。

  一則呢,現在八卦黨的主力,游俠跟地痞無賴們,已經走掉很多了。

  這些家伙跑的快的,甚至都已經過了遼東邊墻,進入新化地界了,即使跑的慢一點的,也是蹭到了雒陽。

  二則,西南那窮山僻壤的,能有什么?

  有些關中的老人甚至還記得秦朝的時候,開發西南的事情。

  “當年先父追隨常將軍,開發西南,修筑五尺道……西南那邊窮啊,據先父所言,西南諸國之中,除了芋頭,就是崇山峻嶺了……”

  當年,秦國為了開發西南,可是征發了數以萬計的關中百姓,前去當地修筑道路。

  西南地區如今的道路,基本都是秦國修筑的。

  作為中國古典時代最典型的代表。

  秦王朝,完全就是一個基建狂魔。

  他的軍隊打到哪里,道路就要修到哪里。

  山若攔我,我就鑿山,水若擋我,我就挖運河。

  對大秦帝國來說,這個世界,就不存在不能修路挖河的地方。

  為了征服百越,秦軍鑿開湘江與漓江,讓湖南與廣西的水系合二為一。

  為了北上草原,秦軍在河套平原,建立起密密麻麻的烽燧臺和軍械庫,更將直道延伸過去。

  至于至今依然在聯系著整個中國所有郡縣和主要城市,讓諸夏變成一個整體的秦直道,更是人類幾乎不可能完成的奇跡工程。

  然而,如此強大的一個基建狂魔,卻在西南折戟沉沙。

  面對西南復雜的地形和多變的環境。

  縱然強如秦朝這樣的軍國主義政體,也只能選擇開鑿一條僅能供給人馬通行的不足五尺的道路,稱為五尺道。

  即使如此,這條五尺道,實際上到秦朝滅亡之時。也只完成了不到一半的設計里程。

  勉強只能算略通五尺道。

  而為了開鑿這條五尺道,秦王朝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數萬民夫永遠長眠在西南的崇山峻嶺之中,大量的資源就向打了水漂一樣,有去無回。

  更重要的是——秦在西南。根本沒有得到任何回報。

  關中人,從來就不怕死,也不怕困難。

  只要有好處,死算什么?困難又算什么?

  當年為了支撐武安君白起的長平會戰,整個秦國。上到八十老翁,下到十一二歲的孩子,老幼婦孺,全部上陣,為大軍輸送補給物資。

  咬著牙齒,秦人將不可能變為可能。

  長平一戰,一舉全殲趙國精銳主力,從此掃平了統一天下的最大障礙。

  這樣程度的全國動員和總體戰戰略實施與規劃程度,哪怕是后世二十世紀初期的一戰交戰各國,恐怕也不過如此。

  然而。倘若沒有好處……

  就像當年秦始皇開發西南地區一樣,除了芋頭,秦人在西南地區沒有得到其他任何補償。

  既然如此,那大家自然不會愿意去西南的崇山峻嶺里去跟蠻子們玩捉迷藏的游戲了。

  這個記憶,在關中人身上是如此的深刻。

  以至于幾十年后的今天,當朝廷再次表露出想要去西南走一趟的時候。

  關中百姓,沒有跟之前一樣,表達出任何踴躍的參軍熱情。

  畢竟,可沒有人想,跋涉千里。遠征異域,冒著生命風險,去挖芋頭……

  當然了,也不是沒有腦洞大的家伙。

  在長安城中的某個偏僻的居民區里。來自吳地的一個士子正在閉門讀書。

  忽然,他聽到房東家人在議論,朝廷要對西南動手的事情。

  這人立刻丟下手中的書籍,站起身來,自語道:“此乃天賜吾以機遇也!”

  這人姓楊,名政。字子策。

  本是舊吳國會稽人,他的父親,原來當過吳國的會籍某縣縣尉,也算得上是官宦之家的子弟。

  但可惜,三年前吳王叛亂,而且還被朝廷迅速鎮壓。

  他這個官宦子弟的身份就那么丟掉了——哪怕他父親死的時候,吳王劉濞還依然是漢之宗伯,南疆柱國,但殺進來的漢軍,可不管這些,一句話就將他打到了‘吳逆余黨’的行列之中。

  雖然沒有上那個罪官家眷名單,但是作為舊吳逆余黨的子弟,想得到地方任用,甚至當官,簡直是做夢。

  沒有辦法,考舉就成了他唯一的出路。

  只是……

  來長安后,楊政才發現,這競爭對手是如此之多,而且一個個的家世背景都嚇得死人。

  雖然國家以考舉取士,每歲取士子數千之多。

  但,這考舉卻是越來越難考。

  當然,若只是想做個地方的雜吏,給人打打下手,供人驅策什么的,卻是很簡單的。

  基本只要識字,字跡工整,然后邏輯清楚,條理分明,就可以了。

  但,作為一個曾經的官宦子弟,楊政卻是不甘心,一輩子在鄉中的亭里,跟農民、泥腿子以及鄉下的土財主打交道,每月混個幾石米,過著清貧而緊張的日子。

  他更希望能坐到縣衙或者郡衙大堂之上發號施令。

  “大丈夫,功名但在馬上取!”楊政將書丟到一旁。

  他的父親,曾經作為吳王的使者,去過西南,甚至在夜郎王的王宮里,列為上賓。

  西南諸國的情形,他多少是知道的。

  于是,他坐下來,拿起紙筆,奮筆疾書,開始寫起了名帖。

  “會籍野人楊政謹拜君侯:聞君侯有意為陛下收取西南,鄙人楊政,慕君侯胸懷,特獻策以供君侯斟酌……”

  半個時辰后,楊政就已經將一篇洋洋灑灑三千言的西南攻略寫就。

  然后,他將這些拜帖抄錄數份,趁著天色尚早,出門向著戚里和尚冠里的方向而去。

  “現在。有可能率軍出征的貴人,大抵只有那么幾位……”楊政一邊走一邊思索著,在排除掉丞相周亞夫以及幾位特進元老后,事實上。如今能有資格統兵遠征的人,也就那么幾個了。

  無非就是衛尉李廣,執金吾郅都還有將軍李息與郭武這幾位非列侯出生的將軍以及建平、平曲、江陽這些先帝功臣列侯和幾個老牌的軍中列侯將軍。

  但,也說不定。

  畢竟,派誰去統兵。天子說了算。

  很多時候,老劉家在這種無論派誰都一樣的事情上面,常常出其不意的選擇那些不怎么起眼的列侯。

  考慮到這一點,如今在京列侯,除了天下聞名的長安三慫,貌似其他人都有可能成為選擇。

  想到這里,楊政就停下腳步,回到自己的住處,繼續抄錄起拜帖來。

  他的想法簡單而直接——既然我不知道誰可能成為這次的統兵大將,那么。我就將拜帖投給所有可能的人選就行了……

  這也是過去長安城里的文人們在沒有考舉制度之前的通用選擇。

  與此同時,在戚里的大將軍魏其候府邸之中。

  一位年輕的食客,對竇嬰拜道:“主上,今陛下欲取西南,此主上立功之際也,主上當臨機立斷,上書陛下,毛遂自薦,請為主帥……”

  竇嬰看著這個年輕的食客,摸著胡須。嘆道:“我自知也,只是……西南諸國,我一無所知,恐怕……”

  這食客拜道:“主上勿憂!臣有好友。名為唐蒙,乃故吳國鄱陽尉之子,此子曾游歷西南,與當今夜郎、筰、僰等國君王大臣,素有交情,主上可遣使延請之。得其之助,則西南諸國內情,主上自然盡知!”

  竇嬰大喜,起身拜道:“若果真如此,吾必重謝之!”

  立刻就命人攜帶百金財物,與這食客一同,前去延請那叫唐蒙的人。

  尚冠里的虎賁衛都尉府邸之中,類似一幕也在上演。

  “陛下欲取西南,此正都尉立功之際,請都尉當機立斷,連夜入宮拜見陛下,請為西南主帥……”幾個劇孟的馬仔紛紛鼓噪著。

  劇孟自從富貴之后,就在這尚冠里的家宅之中,學著長安列侯勛臣,養了大批的食客和幕僚,為自己策劃。

  只是,劇孟出身游俠,所以,他的食客與門人中,三教九流,什么樣的人都有。

  其中,更有許多是他曾經貧微時的好友與鄉鄰。

  這些人與其說是在給劇孟當食客與門人,倒不如說是來蹭飯跟混吃等死的。

  反正,只要劇孟不倒,他們就能,每日喝酒吃肉,閑下來就去花街柳巷,做個大保健什么的,日子簡直不要太快活了。

  因而,實際上,劇孟真正能有所依靠的,也就那么十幾個人。

  而現在,不分是混吃等死的家伙,還是那些真正有才能的人,統統都按耐不住的慫恿起劇孟來。

  對他們來說,若劇孟成為這次出兵的主帥。

  按照國朝制度,作為主將,可以推薦幾個或者十幾個校尉啊司馬什么的中低級軍官,然后,大家就能跟著劇孟一起去西南升官發財。

  即使不行,哪怕退一萬步,立下功勞的劇孟,地位也會再次提升。

  大家無論是混吃等死,還是想要建功立業,這未來的保障,都會更上一層樓。

  然而,劇孟卻很猶豫。

  他想起了自己的心腹干將,虎賁衛現在的真正管理者程不識跟他說過的話。

  “今都尉以陛下親信而為奉車,都尉根基在于日夜不離陛下左右,倘若都尉率軍遠征,陛下心腹之處,必然有他人代之,都尉縱使立功而還,末將覺得,可能還不如留在陛下更可靠,況且,兵兇戰危,都尉從無統兵經驗,萬一有所疏漏,豈非自陷死地?”

  “且都尉與東成候不同,東成候背依義夫人之寵,有皇長子與宛邑主能為奧援,哪怕遠離千里,在陛下心中,恐怕也不曾稍減半分信重,而都尉則不然……末將聽說,初陛下使王公(王道)征都尉,都尉有所疑慮,止步不前……”

  “今都尉若離京遠征,末將擔憂,有小人以此為柄,誣都尉……”

  程不識所言,當然很有道理。

  但,劇孟此刻在親朋好友們的勸說下,心里頭卻也暗流涌動,不能自已。

  劇孟很清楚,留在長安,留在陛下身邊,自己自然能保證如今的地位與寵幸不損分毫。

  可是……

  漢家自立國以來,從未聞有靠侍從左右而為列侯的先例!

  哪怕是知名的文學大家,地方上有名的廉吏能臣,沒有軍功,哪怕有逆天的大才,也只能止步兩千石,撐死了混個左庶長。

  難道要一輩子都做這個駙馬都尉虎賁衛都尉?

  劇孟實在有些不甘心。

  雖然,在四年前,他從未想過,自己能有朝一日,出入宮闈,侍從左右,讓朝中上至丞相,下至九卿列侯,見了自己,全部都要拱手而拜,口稱:某某見過都尉。

  至于地方上的官吏跟家鄉的父老,更是每年都大包小包的不要命的往他家塞。

  這讓劇孟感到非常滿足。

  但漸漸的,劇孟也開始感覺到空虛起來。

  尤其是,當義縱遠征千里,帥師伐國執其君長問罪于陛前后,劇孟就更難以按捺自己心里的沖動了。

  有了義縱這個對比,加上對列侯之位的渴望。

  劇孟,終于做出了決定。

  “諸君所言皆善……”劇孟站起來道:“某這就入宮,請見陛下……”

  武將,終究還是要靠軍功來證明自己。

  況且……

  劇孟覺得,哪怕這次不怕,那下次,他恐怕也要統兵出戰了。

  陛下的心有多大,劇孟很清楚。

  這可是一位要鯨吞宇內,并有四海,雄霸天下的雄主啊!

  甚至連匈奴,都只是今上征服道路上的一個路標而已。

  在當今眼中,這個世界,凡他眼睛所能看到過的地方,統統要征服,全部要占領!

  他想要完成的是一個三皇五帝也不曾完成的偉業,一個秦始皇也只能仰望的霸業!

  而劇孟,對當今天子的心思,也非常清楚。

  這位天子,對他的臣子,要求可是非常高的!

  “不能跟上朕的腳步的人……”劇孟想起了曾經天子跟他說過的話:“朕不會停下來等他……”

  “我必須努力跟上陛下的腳步……”劇孟在心里告訴自己:“不能被淘汰……”

  被淘汰的人,是失敗者,是殘次品。

  而劇孟是死也不愿意回到過去的生活的。

  因此,哪怕是冒點風險,這次,他也要賭上一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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