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呀!”朱祁鈺對身旁的總管招了招手,然后把那份奏本推到了桌角。
大明的太監在最初的時候,有太祖立下鐵牌不得干政。可靖難的時候,太監為朱棣立下過大功,所以重用了太監們。
在大明,太監是否干政不是取決于政治體系,而是取決于皇帝的想法。
司禮監最初成立的時候,只是管經文的,其實就是從刻版與印刷的一個機構,轉變成管理古今書籍、名畫、手卷等的部門。一直到永樂朝才出現為皇帝代筆,管理印信等職務。真正司禮監成為大權獨攬的機構也是明中后期了。
魏少清是武人,雖然識字可未必看得懂奏本。
不過皇帝讓看,他就必須要看。
詳細的讀過一遍之后,魏少清說道:“萬歲,奴看過了。奴以為,都是為大明好,對萬歲進忠。”
這完全就是廢話,朱祁鈺看了魏少清一眼后才意識到,這位根本就不懂這些。點了點頭說道:“是呀,都是為朕進忠,所以才難以決斷。這樣吧,你去把成供讀找來,讓他看看,這事情總是要分個對錯出來。”
成敬很快就到了。
要說這奏本是怎么一回事,就是漢中府與金州兩地的士紳認為陜西省修路的計劃沒他們什么事,所以認為布政司有瀆職之罪,而漢中知府與金州知州有不作為之錯。這四位官也上書了。內容倒也合理。
布政司有多少銀子,府、州有多少銀子!
修路可不僅僅是銀子的問題,這還需要大量的勞動力。陜西的勞動力因為打仗而很調用了許多,留下的人就算是修路也要有先后的區別,先把西安府這邊渭河碼頭修好,再把西安府往周邊二百里的六條路修出來,這已經是勞力、財力的極限了。
漢中那邊要翻山,這條路可不好修呀。
金州(后世的安康)這里還好說,但也需要朝廷調度。讓他們先把路與河道修好,從襄陽那邊走。也是一個辦法。
成敬看完之后:“萬歲,無論是布政司,還是府、州都沒錯,也有合適的理由。這路也要一里一里的修呀。”
“那么安撫鄉紳如何?”朱祁鈺又問道。
“不可!”成敬心里也是難受。用白名鶴的話說就是草泥馬列陣狂奔呀。大明皇帝朱祁鈺倒沒有因為成敬的反復而生氣,他也知道為難。
成敬說道:“萬歲,杜仲原本是藥材,多了少了的也影響不到那里去。可自從白名鶴大量收購杜仲膠以來,這十年至三十年的杜仲樹就可比良田,甚至說比良田還高。您是知道的,白名鶴有一個得以傳世的理論,在一只羊身上剪足了羊毛!”
朱祁鈺笑了:“朕知道,此論被許多商號奉為名言。”
“杜仲有寶。以一畝論:杜仲膠在江南的市值至少二十兩銀子,杜仲花茶被稱為良藥茶,可延年宜壽。眼下一斤花茶海司外放的價格已經超過了二兩銀子。除此之外,果、葉、皮行首院都有深入的研究,可以說一畝杜仲毛利三十兩銀子。而種一畝糧食,無法相比。”
朱祁鈺還沒有詳細的了解過這些,聽到成敬這么一說,真的是大吃一驚。
“萬歲。不止是漢中、金州,陜西有天然野生杜仲號稱數十萬畝。眼下陜西鄉紳們已經聯合組成的杜仲商會。對采收、清除老樹、種植新樹等都有一個非常詳細的流程,而且還得到了行首院一萬兩銀子名為《新農經》的獎勵。”
朱祁鈺點了點頭:“你的意思朕聽懂了,不讓他們搞就是擋了陜南百姓的富家之路。”
“正是,湖南大庸縣(張家界)起步比陜西晚,而且他們的杜仲管理規劃還是花了銀子從陜西買走的方略。眼下已經整理出野生杜仲三萬多畝,號稱三年內,進山修路,將二十萬畝野生杜仲變成銀倉。去年實際收益,依知府衙門的報告……,奴去翻查!”這是小事,如果不是這會提及的話,成敬也不會去看這些細節。
倒是朱祁鈺一指桌上:“朕已經拿來了,杜仲此物確實神奇。白名鶴更神奇!”
查過上面寫的是,百姓總收入依南京結算為:四十三萬兩銀子。因為剛剛開始開發,還達不到預期的期限,可能達到一半也遠遠超出了當地官員的預想。
當地立了案令,士紳牽頭再投資,組織民間護衛力量防止有人破壞,也小心防火之類。
四十三萬兩銀子吧,對于一個小小的縣來說,這是巨資。
商號、士紳有銀子掙,普通干活的百姓照看一畝杜仲也至少得到了三畝或者四畝田地的收益,可以說上下都很是高興。
“萬歲,陜西因為路不通,大量的貨物運不出去,在天氣不好的時候運費數倍。這讓陜西眼看著銀倉卻掙不到銀子,不止是大庸縣,河南、湖北、安徽,甚至是蜀地都發現了大量天然的杜仲林。陜西這邊急,因為任何的貨物都是有需求上限的,南京那邊不可能無限量的采購此物。”
說了半天,依然沒有解決的辦法。
西安府修渭河碼頭,再修四周的道理,更重要。
但漢中府的農戶,士紳守著大量的財富卻沒有辦法換成銀子,這彈劾知府無所作也不算過份,可以說再換一個知府怕也沒辦法。
杜仲是什么?
《神農本草經》上寫著:名貴滋補藥材。其味甘,性溫。有補益肝腎、強筋壯骨、調理沖任、固經安胎的功效。而在國外的許多植物園,也被稱為中國橡膠樹。生長年限大約為五十年,七年可以產膠。樹高二十米,粗半米。
“奴有一策,可直接問白名鶴,必能解決。”成敬提議。
朱祁鈺擺了擺手:“不可,太華殿十三位大學士的臉面很重要,這種為難之事還要去找領兵出征的白名鶴問,此事萬萬不可。傷及了這些老臣的顏面,不好!”朱祁鈺考慮的沒有錯,你們內閣都解決不了的事情,去問白名鶴。
這讓內閣的面子往那里放。
說到內閣,其實胡濙已經在提議了:“有天音,不如問白名鶴求個方案!”
“他能解決嗎?”王文問道:“這是政務,白名鶴畢竟從政時間短,這路修與不修,絕對是兩難之事。”
“不!”胡濙擺了擺手:“不是問他政務,也不是問他修路。只說,陜南杜仲產量巨大,卻苦于運不出,讓他給出一個主意。不提修路的事情,那么白名鶴能夠提出一種有效的辦法,至少能讓陜南的百姓滿意了,拖上一兩年布政司再過去修路也是一個解決之道。”
“胡老高明,這是一招緩兵之計!”
“不能叫緩兵之計,只是安撫民心更為重要,畢竟誰家看著田里的產出爛在地里換成不銀子,也會急的火上房呀。
高明呀!
大明皇帝接到內閣傳來的消息,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這些人還真的很高明,換了一個花樣其實還是沒什么區別,總之還是向白名鶴問一個解決的辦法就是了。
次日晚上六點,京城武英殿要求其他各中轉站等候,直接聯系了中軍大營。
于謙還以為有什么緊要的事情,在等候翻譯電報的時候眉頭一直是微皺的,一直到看清了電報之后,拿起電報紙重重的拍在白名鶴面前。
“這……,也算是一個事?”白名鶴反問。
“注意你的用詞,國之大事,民為上!”于謙警告了白名鶴一句,那意思就是你白名鶴說話注意一些,這里可不止只有咱們兩個人,還有許多將軍與參謀呢。白名鶴倒是明白人,立即就知道于謙的意思,馬上接口說道:“于大人,按說現在大軍在外,政務上的事情等回去處理也不晚,總是軍情優先的。”
于謙對白名鶴的回答很滿意,當下就說道:“這是百姓,總不能讓百姓辛苦了一年,卻沒有收成吧。”
“于大人,我的意見是,所有漢中的杜仲膠入府庫,就地封存,然后由陜西都司出面采購為軍用與半軍用,制作可防水的軍用戰靴,以及民間使用的防水鞋。所須銀兩皆由海司支持銀票。把原料變成產品,增加了附加值的話,那么以馬隊從山間小路無論是往西安府運,還是往漢江口都是值得的。”
于謙聽了白名鶴的話,心說白名鶴還真的是有一套呀。
沒有錯,運不出去就是運費過高,成本過大。但價值高了,掙的銀子多少,那么運費就值得了。拖上兩年再修條路,一切都會有所變化。
“白名鶴,當真可行?”
“于大人,杜仲膠的用途遠遠的超過了想像,我說有幾萬種可能沒有人相信。同樣,我說每個給我五千萬畝的產量可能大明也未必夠用,同樣沒有人相信。只有作出來才能夠讓人信服,不說別的,光是下等雜料制作鞋底這一項就足夠消耗了。”
于謙相信,也沒有太多的懷疑。
這件事情不是鬧劇,只是因為大明這個時代對橡膠的使用并不了解罷了,就地建產,增加產品附加值,讓原料成為成熟的產品。
出了大帳,白名鶴才對于謙道:“于大人,這是一件好事。百姓們至少已經明白運輸的重要性,路通才會有財富。這只是第一起,接下來估計會有許多地方的鄉紳會考慮路的重要性,不如于大人上書,請內閣考慮長久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