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小朝會,白名鶴心說議的事情肯定不多,所以時間應該不會太長才對。<
白名鶴猜到一半,就是議的事情不但不多,而且可以說是非常少,只有一件。
可就這一件事情卻足足議了一個早上,有爭吵,還有哭泣的聲音。
議的事情就是從張杰開始,這些勛貴膽大到竟然敢向白名鶴那批錢糧伸手,朱祁鈺怒了。
天子一怒,血流千里。
年輕的朱祁鈺不是面目猙獰的惡魔,可他也是會殺人的。
更何況白名鶴已經將刀柄遞到了他的手上,殺人還會給自己增加不少了的聲望,可以得到百姓與幾十萬大明軍士的尊敬,這個人是一定要殺的。
張杰不能殺,因為張杰的祖上是太祖那個時候封的伯爵,殺一個伯爵皇家的面子也撐不住了。不過,卻可以換幾個人,比如張杰伯爵府的幕僚,先挑出一打拉出去砍了腦袋,其余參與此事的伯爵減封地,罰銀兩。
有人不服,說是當真想作些好事。
就在金殿之上跳了出來。
“萬歲,臣以為宛城伯的話不實。在上個月,有十數個商人去宛城伯家中討債,區區三千多兩銀子,宛城伯用的是成祖當年賜給家中長輩的琉璃盞以及幾張唐時名家字畫來頂的債,所以臣以為,宛城伯拿不出運輸以及損耗的銀兩來。”
李秉親自出來,以右督御史的身份。這位宛城伯最多只能看他兩眼。
朱祁鈺是皇帝,可不代表他不年輕。心中一個壞主意馬上就跳了出來。當下就說道:“朕還是相信宛城伯的,這樣吧。午時之前宛城伯把這次所需的損耗與運費,無論是折成銀、帛還是糧,送到宮門前就行了,朕非但不罰,還要賞。”
“臣以為,折銀一萬八千兩合適。”李秉又出來的。
一萬八千兩,一個三千多兩的小債務就需要拿家中珍藏出來抵債的人貴族。怎么可能在還有一個時辰里把一萬八千兩價值的銀、糧、帛送來。
朱祁鈺也翻臉了:“如果送不到,就是欺君!”
宛城伯當場就暈倒了。
“拖下去,除爵為民。”朱祁鈺眼睛一掃殿中的其他人:“還有誰?”
當下,跪了一串,只有求饒的,沒有硬氣的。朱祁鈺也看人下菜,有些原本就支持他。自然手松一松,那些和自己不對路的狠狠的收拾。
楊寧默默的看著這一切,腦海之中想到了一個詞,這是白名鶴曾經親口對他說過的。
“坑爹!”沒有錯,這就是坑爹。一幫小屁孩在京城作威作福,占一個小商人的便宜。喝個花酒逃了賬之類的小事也就罷了。縱然是偷偷的克扣一些軍餉,倒賣一些軍糧也還能抗得住,可既然敢把手伸到白名鶴這惡棍那里,就要作好自己的手被砍掉,還要連累家中長輩的打算。
“臣啟萬歲!”李秉又出來了。
“萬歲。第一批發往河南的七十五萬石糧食已經出發。所有的運費、損耗都已經算上。只是有件事情,白名鶴私下所為。沒有告訴臣,也沒有正式的上。此事,臣以為有矯詔之嫌,同時也是忠君之事。”
說罷,李秉從袖中拿出一塊白色的棉布,不大,只有一尺見方。“請萬歲過目,此事白名鶴作的極是機密,為他辦事的是當朝探花成凱。臣也是今晨才知道。”
事情很簡單,就是那天白名鶴見到王福臨后,安排王福臨去幫著成凱所作的。
那白色的棉布上有字,是印出來的。連夜雕版,然后用刷子不斷的印在白布上。用的材料是極好的,所以字跡非常的清楚。
一共只有八十多個字,字是成凱寫的。這一筆正楷比白名鶴的水平高十倍不止。
布上寫的意思就是,各位你們為大明作戰辛苦了,朕沒有及時關懷你們,每當想到此時都睡不好,吃不香。那一場災難終于過去了,你們過的苦,朕心痛。然后就是賞賜的數量,最后落款是,大明兵部員外郎白名鶴代萬歲撫軍。
朱祁鈺讀了三遍,這東西真的不好定位。
要說白名鶴矯詔吧,這就是自己安排給白名鶴的活,白名鶴這布上沒有半個字的假話。可要說……,朱祁鈺反應過來了。這是督察在告訴自己,白名鶴又象上次一樣在給自己這個皇帝在民間刷聲望了。
要白名鶴真的有矯詔,這幫御史能不咬死白名鶴嗎?
所以,這是在告訴自己這個皇帝,白名鶴這種事情不能再干了,他不能不斷的用無數種辦法給皇帝在民間刷聲望,這與孔夫子的圣言是相違背的,應該低調,應該作好事不留名,治理天下本就是皇帝的責任。
“白名鶴擅權,就算要寫也應該是禮部來寫。老蔡呀,你去代朕斥責白名鶴,降旨罰俸一年,以示懲戒!”
皇帝能服軟就行了,李秉也不會再追著咬了。
至于罰俸?
罰去吧,罰白名鶴一萬年的俸祿又能如何。李秉可是在白名鶴府中住過的,親眼看到那論石計算的黃金,大明黃金的計算單位,用兩,用錢,有葉。白名鶴是頭一個用石來計算黃金的人。
罰他一萬年罰俸,也就是一百多萬兩銀子。
“退朝!”朱祁鈺已經聽到蔡公公悄悄告訴他,白名鶴在南房等自己了,朝會上就是罰這些個勛貴,這種事情交給督察去就行了,沒有必要再議太久。
朱祁鈺連朝服都沒有換,直接就來到了南房。
“賜座!”
“謝萬歲,臣來只為三件事情。第一件事情臣不得不作,卻滿心的惶恐。太后他老人家以每個人一文錢讓臣把東郊采石廠一千多號人從犯奴買回去,變成家奴。臣惶恐不安,所以來到萬歲這里。”白名鶴跪在地上,急急的把這件事情說了。
朱祁鈺輕輕一擺手:“朕連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了。此事不用再提。”
“那臣說第二件事情了。臣想求個官,全名是:總督漕運兼提督軍務巡撫京杭大運河等處兼管河道。”白名鶴說完,跪在那里等皇帝反應過來。
大明皇帝代宗朱祁鈺足足把白名鶴念的這一長串名字心中默念了三遍。好不容易才反應了過來,白名鶴討的是一個二品的官呀。
再想運河之事,朱祁鈺已經有心整頓運河了,此時聽到白名鶴提這個,倒是很有興趣。
真實的歷史上,這個名字極長,簡稱:漕運總督的官,就是在景泰二年末才設立的。歷史上真正的原因是,京城的糧食危機,這個官最初是督糧的,讓南方各地把糧食運到京城來,來補充京城的糧食。
“說說,坐下講。讓朕好好聽一聽。”
白名鶴依言坐下,他的待遇是極好的,不但有坐的,還有小太監給送上了茶。
“萬歲,京杭大運河是極為重要的運輸樞紐。可臣這樣作,卻是黑了心的。”白名鶴自認自己黑了心,就給自己接下來的話打下了基礎。朱祁鈺也是笑了,示意白名鶴繼續講。
“萬歲,京杭大運河眼下有許多問題。首先是鈔關,他們實際收的銀錢,卻上交國庫的是鈔。在江南民間有人在作一種生意,就是收鈔。眼下一百貫鈔只需要四斗米就可以換來,這個價格還是漲,怕是明年就只有三斗米了。”
鈔越來越不值錢,這件事情朱祁鈺是知道的。眼下一貫以下的寶鈔已經不印了,民間百姓們見到寶鈔都躲,誰也不愿意用這個作交易了。
“寶鈔有錯嗎?”朱祁鈺順口問了一句。
“萬歲,臣不敢議此事。以后當真必須要議話的,臣需要十天十夜的時候給萬歲詳細的分析。這一次萬歲就別難臣了,臣想說的是,這個漕運總督是個坑,誰作這個總督誰可能兩三年之后不被下面的人整死,自己也會落一個死罪,最重要的是,因為京杭不利,所以給了海路運糧一個良好的借口。”
“為什么?”
“這個總督上任,就等了在與原本運河沿線所有的鈔關,衛所,府、州、縣分肉吃。肉就那么多,這些人是容不下一個總督的。可如果這個總督很厲害,壓住了這些人,那么他就需要更多的肉,這就是他尋死之路。”
白名鶴這樣的分析朱祁鈺認可,小貪他也知道,可大貪必須死。
“還有,京杭運河這么一整,普通小民倒無所謂,但真正的商人卻受到極大的影響。萬歲如果再加一條手令,官船不得帶私貨,否則有多少貨罰多少銀。舉人等有功名的,私自帶貨超過一個數量之后,就必須給鈔關交錢,否則就罰,重則奪了功名!”
朱祁鈺有些不認同了。
“白名鶴,奪了功名比殺了他們還重,此事朕不同意。”
“萬歲,功名可為官。但沒有功名他們的知識還在,有真本事的人一樣可以成就一番事業,死守著功名,只讀死的人并不是大明所需要的。”
白名鶴再勸,朱祁鈺也不聽了:“此事再議。你所說的,朕只要流露一點口風,這個總督會就借這個機會有大動作。眼下你回答朕,這個總督你是給誰討的,或者說……”朱祁鈺笑了:“或許說,你是給誰挖的坑?”
“石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