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名鶴眉頭已經皺起來了。
后世的珍珠,大多都是人工養殖的,甚至用珍珠粉或者是更差的貝殼粉,再加一些特殊的手法人工合成的。
以后世白名鶴小有身家而言,零點三至零點五厘米直徑的珍珠,隨便買上一卡車也把自己搞不破產。可這樣的大的珍珠,在大明朝就是發動幾千人一次大采,死上幾百人都未必能夠得到。
原本知道合浦的時候,白名鶴只是以為官府壓迫珠民過狠。
可現在聽來,卻是珠民這邊死人太多了。而且眼下給的定義是亂民,距離造反的程度怕是只有一線了。
“我這邊的上司是什么貨色!”白名鶴直接以貨色二字,來形容自己的上司了。
綠荷,現在改名清荷。淺淺一笑:“少爺有所不知,您這邊的上司還有些麻煩。合浦歸欽州管,可欽州卻是歸廉州府管。按常理說,欽州劃歸廉州府之后,那么合浦應該直接歸府里管,可因為合浦那里有不小的利益,所以……”
清荷之前已經給白名鶴解釋過官制了。
縣正規官員最低層的行政單位,再往下,就是鄉紳里正共管,不屬于正規官員。普通的州,也可以理解為一個大縣,在人口、經濟上遠遠超過縣了,州官就是從五品官。府可以理解為一個市級單位,主官是正四品知府。再往上,就是布政司了,就是省級單位。
欽州因為人口、經濟下滑,被并入廉州府,降了半級。
“欽州知州,在那里已經任官六年了,這一次他依然沒有升遷的機會。再干三年,要么下放為知縣,要么滾蛋回家。出了合浦的事情,他到是想把合浦交出去,可廉州府卻玩了一個高招,把合浦變成下縣,依然讓欽州管著。”
白福也在旁邊把來自錦衣衛的消息告訴了白名鶴。
白名鶴按了按額頭:“看來這個貨色是個貪官了?”
“他想貪,可沒錢給他貪。所以,他是一個窮到死的貪官。欽州原本是府,后降為州。原本有十一縣,八百多個村子。現在只有七縣,四百多村子,人口只有原先的三分之一。瑤民自成體系,根本就不受管。”
“人口都跑到那里去了?”白名鶴又問道。
“安南分裂之后,邊境大城聚焦了越來越多的漢人。許多人都跑到那邊去了,安南則將那里當成一個屏障。所以漢人過去,稅只有大明這邊的三分之一左右。而那座城,當地人私下定名為思明府!”
思明,思明!這是思念大明呀。
看來,是當真在大明活不下去才逃過去的。
“少爺,讓名鷺去給商輅當學生吧!”白福又提到這件事情。
白名鶴點了點頭:“這一招,未必是好招數。現在送名鷺過去,肯定會讓于大人與商大人對我安心。但將來呢,我怕名鷺被他們教壞了,只知道什么圣人言了。”
“少爺,名鷺本身就與你不同。”白福一句話直奔重點。
也正是這句話,點醒了白名鶴。
是呀,白名鷺原本就是一個書生,甚至還有些清流的味道。自己也不可能一直把他帶在身邊,就算不讓商輅教,將來和自己的政見也是絕對不同的。
“那就依此計吧。”白名鶴同意了。
誰想到,白福連信都準備好了,這會立即拿出來當著白名鶴的面蓋上了白名鶴的私印。一邊把封裝進信封,白福一邊說道:“信沒讓少爺你自己寫,就怕你寫的太過生硬,所以請少夫人代筆了。”
“你是怕我寫信氣到他們吧!”
“算是吧!”白福陪著白名鶴笑了幾聲。
白名鶴身體往后靠了靠:“清荷,給各房的禮物都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是按人頭計算了。每房的禮物差不多就七八十兩銀子左右,都是京城的特產,以及一些布帛。給各房的下人,每人十文至三十文不等的賞錢,總管事那里,單獨備了一份禮。”清荷小聲的匯報著。
白福也跟著說道:“少爺你這次是極英明的。要是回來大大肆送禮,我也是要勸的。”
“幾個兄弟姐妹,每人也不過二三兩銀子的禮物,有一份心意就足夠了,再多肯定就不是什么好事了。申熊那邊說好了嗎?”
“少爺放心,連說辭都讓申熊背下了,那張蔭監憑引,也已經交給他了。”白福心說,如果不是怕浪費一個入國子監的名額,另一張還真不打算在白家拿出來。
三人正說話的時候,孫虎從外面跑了進來,來到白名鶴近前:“姑爺,他們來了。”
白名鶴自然是知道是誰來了,是那些收到禮物的兄弟姐妹們過來感謝自己了,收到禮,自然應該道謝,這是禮節。
白名鶴看了看插了旁邊的香,兩柱香時間就要到了。
“收卷吧!”白名鶴一開口,從白名鷺以下,所有的弟妹都站了起來,站在自己桌子一旁。然后由白名鷺收起了每個人的考卷,恭敬的放在白名鶴面前的桌上。
這時候,由長房長子白名岐帶隊,白名鶴的堂兄弟依次進了正堂。其余的象堂姐妹們,比白名鶴大的堂姐,全部都嫁人了。她們那份有,也是她們的夫君過來感謝。年齡小一些的,堂妹們,則去孫苑君那里就好了。
白名鶴起身一禮:“大哥!”
“名鶴不急著招呼我們,先繼續考校他們吧。”
“已經考完了。”白名鶴回了一句,然后對自己這些三房的弟妹們說道:“去你們嫂嫂那里,領我給你們帶回來的禮物吧。名鷺等一下。”
白名鶴叫白名鷺停下,清荷在旁邊拿起一只包的很緊的包袱。一層層打開后,還有油紙包著,再然后一層普通的木盒,再一個錦盒。
“名鷺,你要用心求學。”
白名鷺雙手恭敬的接下。卻沒有急著打開,他不急,因為他知道自己這些堂兄弟之中好奇心重的不少。
果真,看白名鷺要把盒子收起來的時候,就有堂兄弟開口了:“名鷺哥,打開看看是什么禮物。這么漂亮的盒子,說不定是非常貴重的物品呢!”
白名鷺早已經得到過白名鶴的指點,帶著幾份猶豫說道:“我還是自己回屋看吧。”
“別小氣嘛,讓我們也開開眼。”眾人都有些相信,白名鶴肯定給自己的親弟弟一份非常貴重的禮物了。
白名鷺一副極無奈的樣子,緩緩的打開了鐵盒。
盒中就一張紙!
大明這個時候,還沒有銀票呢。白名鶴也不可能給自己弟弟一張寶鈔,所以一張紙更是讓許多人更加的好奇。
幾個年齡大些的靠近,看清之后,連聲的驚呼。
一份沒有名字的空白蔭監憑引!
根據大明太祖訓,大明朝有三種人可以作官。第一種是科舉,在明初之時,舉人以上就可以作官,因為明初大明的人才實在太少了。到了明中后期,才變成只有進士才可以作官,當然這僅限于文官,武官依然是世襲與軍功為主的。
另一種可以作官的,叫吏員作官。用現代一些的話說,就是以工代干。考滿之后,吏就有成為官的機會。吏為官,一般很難作到大官的。
最后一種,就是監生為官。在明初的時候,國子監優秀的學生,絕對不比考上進士作的官低,而且未來的成就也不會低于考上進士的人。可也有許多監生也會為了證明自己而參加科舉,更多的卻是在完成了國子監的學習之后,直接進入仕途的。
每個縣,根據縣的大小,每年才有一至三個名額進入初選。然后到了州府,再進行挑選,所以國子監每年入學的人數相比起科舉來說,是少于科舉的。而且在明中后期,只因為捐監的出現,國子監才真正成為三流文臣的溫床。
白名鷺手中那張紙,就是一張蔭監。在大明初,舉監最容易,因為原本身為舉人,會試失利進入國子監,本身就是代表有實力的人。貢監,也是各州府挑出來的優秀人才,但數量比舉監少些。最少的就是蔭監,這是皇家的恩典,只給三品以上大員的優秀子侄。以及有很大功勛官員的子侄。
“謝過兄長!”白名鷺這謝禮的態度,就象是自己的哥哥給了自己一件衣服一樣。
白名鷺原本就是一個淡薄名利的人,而且也不是那種喜歡激動的。這他這樣的反應,在其他白家人眼中,才是正常的反應。
可就在這時,清荷卻猛不丁的說了一句:“少爺,說不定二少爺還能考個狀元呢!”
“狀元又不當飯吃,順利的當官才是正途。”白名鶴頂了清荷一句。
白名鷺只是抱著錦盒憋了半天,來了一句:“我有信心,鄉試前三。”
“前三個有屁用,還不是要當官。你老實去國子監,我給你都打點好了,讀幾年保你一個中書舍人,然后開始熬資歷,三十歲混到正五品,進翰林院之后,你的官路才算真正的開始,有和我廢話這功夫,不如去讀會書!”
白名鶴一臉的不高興。可在其他的白家兄弟心中,卻是高興的,他看似乎感覺到白名鷺不喜歡這種被安排好的人生路線,年輕人的傲氣真是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