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陳三郎與逍遙富道在路途中斬殺蠻兵的事件早傳揚開來,引起蠻軍將領注意,派遣了好幾支馬軍前來剿殺。
這一支,正好在附近,聞訊后立刻奔赴而至。
樹蔭下的兩人互相瞧了眼,已經做好跑路的準備。之前在嶗山,他們敢于與人多勢眾的賊寇廝殺,在于逍遙富道手中有道兵。可如今道兵折損殆盡,面對精良的蠻兵,自是力不從心。
“哇哇哇!”
突然間一陣喧囂,就見到側面塵土飛揚,不知從哪兒殺出一隊人馬。
陳三郎一看這隊人馬的成色,心里不禁犯起嘀咕:領首的人倒穿著衣甲,多半是擊殺蠻軍繳獲而來的,不甚整齊,不少地方都破爛了;
不過再一看后面數以百計的追隨者的衣裝,領首這些有衣甲穿戴,一下子就變得高大全。
粗布衣裳、短衫短褲、甚至打著赤膊……眾人手中把持的武器或鋤頭,或禾叉,或燒火棍,還有捏著塊石頭就奮不顧身地沖鋒的……
更混雜的是,在隊伍中有男人,有女人,甚至有孩子。
“這是義軍!”
陳三郎吐了口氣。
所謂義軍,其實是一個比較籠統的稱呼。
蠻軍入境,雍州刺史郭宏不戰而逃,整個雍州生靈涂炭,民不聊生。當被逼到了絕境,便有血性男兒振臂高呼,自發地組織起隊伍來,藉此抵抗蠻軍的入侵。
他們便是義軍。
目前雍州境內,義軍數目不少,可都不成氣候,零零散散,無論人數還是裝備,比起蠻軍來都遠遠不如。根本抵御不住,只得打游擊戰。打一陣,逃一陣。
現在出現的這隊義軍無疑是較差的,看起來屬于剛拉攏起不久,組成成分亂七八糟。連女人小孩都得上陣。
都是為了活下去!
陳三郎嘆息一聲,如果說之前對于天下大勢的評估,還只是停留在演算之上,雖然知道天下要亂,可會亂成什么樣子。亂起來的情況如何,并未有實則的體會。飽讀詩書,知道不少“餓殍遍野,千里白骨”的形容詞句,可當真正地親眼目睹,所受到的沖擊震撼完全是另一回事。
紙上得來始覺淺,不外如是。
千篇詩文,不及一滴鮮血,古往今來,不少讀書人慣于引經據典。卻流于夸夸其談。
正嘆息間,混雜的義軍已經不要命地沖進了蠻軍馬隊,展開了激烈的短兵交接,霎時間,嘶叫聲、慘叫聲、哭喊聲交織在一起。
義軍雖然沒甚裝備,戰力也差得要命,重要的是人多,而且悍不畏死。
拼命的人,即使婦孺,也能讓人害怕。
鮮血如流。片刻間便染紅了大地。后面源源不斷,還有數股義軍加入進來。
仇恨和對生存的渴望壓制住了所有的畏懼。
面對屠夫,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
這便是民心。
義軍的沖殺,使得蠻軍有些措手不及。不過他們都是沙場精兵,經歷過無數場面,迅速反應過來,縱馬馳騁,高舉手中發亮的兵刃,每一次擊落。便帶走一條活生生的生命。
蠻兵所騎的都是悍馬,馬蹄踐踏,踩著踢著,都能把人給弄成重傷。他們通曉打仗配合之道,自發攏聚在一起,不被義軍沖散,凝聚成一股鐵流,所到之處,斬殺一片,血流成河。
精兵和烏合之眾的區別就在于此,哪怕還有源源不斷的義軍前來加入戰團,卻也是枉送性命的份。
義軍領首的一名高壯漢子手中掄著一根堅實粗大的木棒,奮力一棒把一名蠻軍砸落下馬,正要搶上對方戰馬。
噠噠噠!
馬蹄奔雷,兩名蠻騎風馳電掣先后趕到,兩柄長刀霍霍斬落。
漢子擋住了第一刀,然而第二刀無論如何都閃避不開,眼看便要命喪當場。
劍鋒掠過,將那蠻騎斬下馬來。
一名書生模樣的年輕人仿若天神下降地出現,手持寶劍,有出塵之意。
“是劍仙大人,劍仙大人現身了!”
那高壯漢子高聲嚷道,振奮不已。
“劍仙大人?”
陳三郎一愣神,倒沒想到自家居然得了這么個稱號。也許是一路來拔劍出手,加上來去如風,在被救者的眼中,恍若神仙搭救,故而得了名聲。
高壯漢子這一嚷,諸多義軍精神大振,覺得己方有劍仙大人幫忙,定能斬殺蠻軍,原本有些泄氣的情緒頓時又高漲起來,殊死拼殺,一不能換一,那就五個換一個,甚至十個換一個。
此時逍遙也加入戰團,時不時飄一符,被命中的蠻騎無不被打下馬。挨一符不致死,可被打得暈頭轉向,跌下馬來,被諸多義軍蜂擁而上群毆,哪里還有活路?
道士這等手段,更是鬼神莫測,真真印證了陸地神仙的說法。
此長彼消,蠻騎唿哨一聲,留下二十多具尸首,倉皇逃走。
那些尸首身上的衣甲兵器轉眼被剝掉,數以百計的人紛紛哄搶那些留下來的馬匹,場面亂成一團。
陳三郎看著,眉頭一皺,卻也明白這是不可避免的事,沒有合格的統領,義軍永遠無法成氣候。
“高義拜見劍仙大人,叩謝救命之恩!”
那高壯漢子一箭步沖來,跪倒在陳三郎面前。
“拜謝劍仙大人活命大恩!”
后面黑壓壓跪倒一片。
逍遙看著眼睛都鼓了起來:話說剛才自己出力可比書生多得多,又是飄符,又是發掌的,現在倒好,人們千謝萬謝,都謝了陳三郎一個。難道是因為他長得比較討喜,自家長得像跟班?
“大家都起來吧,此地不宜久留,想必大隊蠻騎很快就到。”
逃走的蠻騎肯定會聯絡附近的同伴,等他們卷土重來,恐怕就不是百余人那么簡單。那樣的話,聚集在此的義軍都將在劫難逃。
高義一抱拳:“劍仙大人所言極是,依大人之意,我們該去向何處?如果大人不嫌棄,我們愿意追隨左右。”
“愿意追隨左右!”
眾人轟然說道,聲浪驚人。
在他們看來,陳三郎手段了得,有大神通,在如今舉步維艱的情況下,要是能追隨到一位實力強大的大人,無疑能夠提高幾分活命的希望。
陳三郎一怔,這等情況倒始料不及,他只是路過罷了,不是歸人,只是過客,如何能帶這么多人走?
雖然涇縣那邊開發建設,需要大量人力,但眼下這個情況,想要帶成千上萬的人離開雍州,實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蠻騎聞訊,隨便一個沖殺,便足以讓隊伍全軍覆沒了。
此事,實在難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