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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等了一會,凌晨破曉,這才轉出道路,邁步回城,到了城下,巨大的城門正在士兵的推動之下,緩緩打開。
一夜折騰,陳三郎感到饑腸轆轆,進城后立刻去找吃的,見著街邊有個餛飩攤子,趕緊坐上去叫了一碗,顧不得燙,提起筷子大口大口夾著吃。
身邊忽而有人坐下,開始之際他埋頭吃喝,不怎么注意,突然間覺得不大對勁,聞著一股酸臭的味道,不禁抬頭看去,當場怔住。
是個道士,是個外表打扮很特別的道士,他穿著一套干凈利索的道袍,纖塵不染,但一張臉滿是污垢,雙手臟兮兮的,不知多久沒有洗過,怪不得有酸臭味傳來了,敢情都是從這位身上散播的。
瞅著面容,似曾相識,腦海靈光乍現,脫口叫道:“你不是那個在朝山寺出現過的道士嗎?”
道士瞥他一眼,坐得端正,一副高手范兒。
陳三郎大感驚詫,當初對方在朝山寺出現,形象可不是這樣,雖然穿著破舊,補丁百搭,但渾身上下,洗得干干凈凈。現在是怎么啦,完全顛倒過來,穿得整齊華麗,可身子卻像條臭咸魚……
難不成是一位瘋道士?
不對,在朝山寺的時候,兩個青壯和尚推他都推不動,這一分功夫不像假的。
道士突然開口:“書生,你是不是覺得本道現在的打扮更像奇人異士?”
陳三郎一愣:哪有這般說話的,根本不是出家人的口吻。不過話說回來,他這個樣子不管走到哪里,都會是眾目睽睽的焦點目標,的確有那么幾分奇人異士的風范。
就微微點頭,表示同意他的說法。
“嘻嘻!”
道士拍手一笑:“本道改換裝束,從舊瓶裝新酒,換成新瓶裝舊酒,果然改對了。從此以后,就以此形象行走天下,降妖除魔。對了,書生,你可以稱呼本道為‘逍遙富道長’。”
逍遙富道長?這哪門子的稱呼呀,道士一向不都自稱“貧道”的嗎?
對方跳脫的思維,讓陳三郎表示無語:咦,他說降妖除魔?眼下不正有一尊兇悍妖魔自己難以對付嗎?請這位出手如何?
想到這,怦然心動,這可是難得機會。
當即道:“這位道長……”
“書生,請叫我逍遙富道長!”
對方非常認真而且嚴肅地糾正著。
呃,好吧……
陳三郎不和他在稱呼這等細節問題上糾纏不休,貧道也好,富道也好,能降妖除魔的才是正道。
“逍遙富道長,請借一步說話,在下有事請求。”
暈乎,這稱呼怎么就那么別扭呢。
道士卻大咧咧的不動,表示他在吃面,吃完面再說。
這確實是個合理的要求,陳三郎就在一邊等著。
不料道士吃面的速度很慢,非常慢,好像在演示慢動作似的,筷子緩緩舉起,緩緩夾面,再緩緩放進嘴里,緩緩地嚼吃著。
這是吃面嗎?
陳三郎瞧著眼睛發呆,都不知該說什么好。
就聽這位逍遙富道長得意的道:“書生,本道吃面的范兒,是不是特別高深莫測?”
聞言,陳三郎幾乎忍不住要一腳飛過去,將這家伙踢到面桶里去,那就真正高深莫測了。
但是,對方很可能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特立獨行,只為考驗他的耐心。
好吧,哥忍。
整整小半個時辰,道士終于將一碗面吃完,用袖子擦了擦嘴,然后眼勾勾盯住陳三郎。
陳三郎被他盯得心里發毛,開口問:“怎么啦?”
“付賬呀,你見到高人吃東西需要自己給錢的嗎?”
陳三郎只得一臉肉疼地幫他給錢付賬。
“好了,有什么事,現在說吧。”
“咳,此處有點不方便,請道長到對面巷子里詳談。”
“書生,注意你的言辭,本道已經提醒過一次,請叫我‘逍遙富道長’。”說到“富”字,特地加重語氣,表示這個字的重要性。
你牛,哥繼續忍。
陳三郎前頭帶路,帶著他走到巷道里去。
道士有些不耐煩地道:“有什么事快說吧,本道時間寶貴,要去降妖除魔呢。耽誤了,你可賠不起。”
“我找你就是為了降妖除魔。”
道士一聽,精神頓時抖擻,雙眼放光:“在哪里?什么樣的妖魔?”
陳三郎就編了個故事,反正就說自己無意察覺到春山樓的姑娘十八姬是個妖魔,所以要請人去斬殺。
聽完,道士連連點頭,也不追問計較故事的漏洞問題,反手從身上掏出一件事物,四四方方。
陳三郎一看,居然是一面小巧精致的算盤,心里嘀咕:“這位拿算盤出來干什么?”
就見到道士噼里啪啦撥動著算盤珠,一會之后算完,笑吟吟道:“書生,請給三十八兩五百四十二文錢。”
陳三郎問:“給什么錢?”
道士眼一瞪,一副你不是吧的樣子:“這是請本道降妖除魔的酬勞呀。”
陳書生差點一跤摔倒,失聲道:“衛道除魔,難道不是你們道門道義嗎?怎么還收錢?”
“廢話,沒錢誰去拼殺拼死呀,我吃飽了撐著呀。你以為本道從外到內,精心營造高人形象容易嗎?不就是為了迎合你們這些市井小民對于高人的畸形定義,好更加引人注目,好招攬生意!”
道士連珠炮地說了一通,唾沫星子亂飛。
陳三郎終于明白他一時這樣,一時那樣的深刻內涵了,實在令人啼笑皆非。
道士踏前一步,雙目炯炯,伸出手到他面前:“快給錢吧,這可是本道下山后接到的第一筆生意,想著都讓人有點小興奮呢。”
陳三郎差點要哭了:“我沒有那么多錢……”
道士一聽,頓時失望,搔了搔亂發,忽而又端起小算盤,噼里啪啦撥了一通:“這樣吧,本道吃虧,給你抹掉個零頭,只收你三十八兩五百文錢。不能再少了,降妖除魔,本道要耗費法力,要投入法器,搞完之后,還得去洗個澡,叫人捶背捏腳,吃個宵夜什么的,成本花銷可不低。更重要的是,本道得存錢呀,買幾畝地,建個房子,娶個如花似玉的老婆,都要錢啊!”
說著,道士目光深邃,充滿對未來的憧憬,喃喃說著:“成為一位富得流油的道士,就是本道最大的理想!”
陳三郎只聽得目瞪口呆:心目中對于所謂的高人形象轟然倒塌,這是哪門子的奇人異士,世外高人,簡直比商人還商人,怪不得他一直強調著要被稱為“富道”呢,根源都在此。
見他呆住不回應,道士有些急了:“怎么樣?價錢很公道了的。你找別的行內人,絕對沒有本道便宜,除非找到招搖撞騙的家伙,那你虧得更大。”
這才是真正會做生意的人呀。
陳三郎哀嘆一聲,掩面就走。
道士叫道:“談得好好的,你干嘛走了呀。嫌貴咱們可以再商量嘛,給你再打個九折如何?”
陳三郎走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