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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鳥脫囚籠,魚躍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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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離院試只有十天了。

  陳三郎抓緊時間攻讀,又到楊老先生那里借閱了好些經義文章,細細研習著,爭取做到成竹在胸。

  這一天,華叔忽而悄悄跑到書房里來:“少爺,有些不對勁。”

  陳三郎放下書卷,問:“怎么啦?”

  “我發現院落外面有人在盯梢,是衙門里的人。”

  其實陳三郎也察覺了,但生怕母親擔憂,就沒有聲張。

  “姐夫逃脫的事,終歸要暴露了嗎?”

  由于張甲李乙兩名官差喪命黃泉,不可能再出現。久而久之,黃縣令不懷疑才怪,能拖到現在,已是最理想的結果。原本可能遺留的蛛絲馬跡消失殆盡,再想抓到把柄就難了。

  “毫無疑問,現在衙門肯定都在盯著我,要從我這里尋找突破口……”

  陳三郎飛快地想著:只是對方有所顧忌,才沒有沖進來抓人,而是在外面盯梢。但恐怕耐心有限,說不定哪一天就按耐不住直接來橫的。

  國有國法,然而這法,總是存在太多的漏洞能夠被人鉆營。若是黃縣令真得撕破了臉皮,拉下架子對付他,陳三郎這么一個童生還真沒辦法應付。

  “如果自己現在是名秀才,周旋起來就從容許多。”

  功名,對于功名的渴望前所未有強烈。

  不管如何,眼下涇縣已是漩渦之地,不宜久留。反正院試在南陽府舉行,不如提前幾天過去,只要脫離了黃縣令的掌控范圍,他就不能亂來。

  主意打定,陳三郎去找母親。

  陳王氏沒有反對:“原兒,你明天就走嗎?”

  “不刮風下雨的話,明天就走。我一個人走,華叔留在家。”

  看見母親欲言又止,陳三郎微笑道:“華叔要幫你們賣布呀,如何走得開?再說了,孩兒已去過南陽府考了府試,路徑熟悉,娘親不用擔心。”

  陳王氏嘆了口氣:“也罷,那你路上小心,等會我下廚烙些餅給你做干糧。”

  “多謝娘親。”

  既然打算明天走,就得做好準備。衙門的人,豈會那么容易放他走?一個說不好,埋伏在半路就將他劫回去了。

  必須想個法子擺脫才行。

  想來想去,陳三郎想到許珺:能幫自己的,也許就她了。

  出門奔赴武館。

  果不其然,身后晃悠悠地吊著兩條“尾巴”。

  這是兩名官差,穿著便裝,也不怕被陳三郎發現,大搖大擺跟在后面。

  “這個書呆子,又往武館里跑了。”

  “十有八九,是惦記著人家女兒。”

  兩個人很悠然地八卦。

  “你說那許館主到底是什么來頭,以前賀縣令對他頗敬重的樣子,難不成真是個武林高手?”

  “切,什么武林高手,你聽說書的聽多了吧。龍不游淺水,咱們這個小地方怎么可能有武林高手?”

  另一個深以為然地點頭:“說得倒是,不過這許館主的女兒可真長得美,天仙似的,看著眼饞。”

  “你不要亂來,以前沒少人打過這小娘子的主意,但沒一個落得好。要是那么容易得手,這朵鮮花早被人**爛了,就連吳賴頭這種人,見著她都得繞道走。”

  “這么厲害……對了,說起吳賴頭,這個家伙很多天都不見人。”

  “是呀,好生奇怪,好像失蹤了似的,不知跑哪兒去了。”

  “管他呢,死了更好,省事。”

  對于整天惹是生非的潑皮地痞,其實官差們也不爽。而吳賴頭這么一個光棍漢子,父母早早被他氣死,誰還理會他是死是活?其不在市井街道耍橫滋事,不知多少人偷著樂呢。

  看著陳三郎進入武館,兩名官差蹲在街角處,很是無聊:“捕頭到底是什么意思,讓我們來盯人,盯了這么多天,也不說句明白話。”

  “可不是,不如干脆點,直接鎖人回去。賞他幾記大嘴巴,這小子不得乖乖就范了?”

  “嘿嘿,說得對,一介文弱書生,進到牢房估計就會被嚇得屁滾尿流,何必跟他兜圈子。”

  兩人發著牢騷,打發時間。

  約莫半個時辰,陳三郎出來了,邁步回家。

  黃昏時分,在陳宅附近的一座店鋪里,鐘捕頭聽著兩名官差匯報。

  “就這么多了?”

  官差趕緊回答:“捕頭,就這些了。這小子天天窩在家里讀書,出門就是到武館里扎馬步,簡單得很。”

  鐘捕頭沉吟不語:讀書寫字是書生本分,沒有任何值得懷疑的地方。而陳三郎很早之前就到武館里學武功扎馬步,此事當時在涇縣被人當做笑談,也沒什么可說的。

  按照這個節奏,很難找到有價值的線索,而黃縣令那邊催得急,今天張幕僚又登門追問事情進展了。

  鐘捕頭心中煩躁。

  一個官差進言:“捕頭,直接抓人吧。如果怕影響不好,我們就暗地里下手。以前查案辦事,又不是沒做過這等勾當。用個麻包把人一裝,弄到偏僻地方去,想怎么審就怎么審。”

  另一個官差附和道:“不就是個童生嗎?事兒鬧不大。大人那邊稍微壓一壓,誰敢出頭?”

  鐘捕頭伸手摸了摸臉,做出決定:“好吧,明天等他去武館的時候,你們就動手抓人。切記,要在人少的地方……嗯,他去武館,不是要經過一條巷道嗎?那里就很合適。”

  “好。”

  兩名官差欣喜地應承——終于可以結束這個無聊煩悶的盯梢任務了。

  是夜,明月皎潔。陳三郎坐到院落水井邊緣上,卻不讀書。他今晚不想讀書,只想飲酒。

  三杯酒,量不多,因為明天要早起,要遠行,所以不能醉。

  第一杯敬明月:年年歲歲月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第二杯敬這個家:生于斯,長于此,榮辱皆在屋檐下;

  第三杯敬紅鯉魚:半杯酒水潑井中,半杯酒水入喉嚨,人魚忘機共陶然,是謂知己。

  干了!

  嘩啦嘩啦!

  紅鯉魚似乎感受到陳三郎內心的波瀾,尾巴甩動,井水翻騰,恰與三郎的心情呼應。

  陳三郎仿佛醉了……

  夜一點點過去,凌晨時分,第一聲雞啼,他霍然醒覺,在床上坐起,穿好衣服,洗漱完畢。

  陳王氏已把他的書筪弄好,里面裝著文房四寶,裝著換洗衣服,裝著路上吃喝的干糧清水,還裝著,一位母親滿滿的愛。

  “原兒,這里有十兩銀子……家里只有這么多,委屈你了。”

  “不委屈。”

  陳三郎忍住眼眶的酸澀,只拿了五兩:“五兩就夠了。”

  背起書筪,邁出家門——陳王氏和華叔想要相送,被他堅決推掉。

  時辰尚早,街道上非常冷清,只有趕早的販子出來占地方,擺攤兒。

  “咦,這不是陳三郎嗎?背著書筪,一大早要往哪里去?”

  陳宅外面的房子,兩名官差住在里面,負責日夜監視,輪值的官差正打著阿欠,一個抬頭,就見到陳三郎出門。

  “想逃?”

  他不禁跳起,去叫同伴。不過另一名官差睡得像豬一樣,打著鼻鼾,叫了兩聲沒反應。

  這官差就不管同伴了,趕緊開門沖出去。

  “哎呦!”

  不知是否走得太快的緣故,還是半夜沒睡精神恍惚,腳下莫名一絆,咕嚕咕嚕地摔下臺階去,摔得七葷八素,眼冒金星,半餉回不過神來。

  陳三郎不著急,慢慢走著,走到城門的時候,守門兵丁正在打開城門。等待進城或者出城的已經有些人了,當城門大開,眾人就依序進出。

  “疼死我了。”

  官差哼哼著爬起,感到渾身都痛,稍一動,右腳腳裸鉆心的痛,敢情是腳崴了。

  “晦氣!”

  他啐了一口,忽而想起:“大事不好,讓陳三郎出城了。”就要起勢去追,可走不得兩三步,腳疼得厲害,一步一拐,根本走不快。等追過去,人家陳三郎都不知去到哪兒了。

  只得爬回屋子叫同伴,叫不醒,直接大巴掌扇到嘴巴上。

  “啊,誰打老子?”

  那官差終于被打醒,聽到陳三郎逃了,不禁嚇出一身冷汗:“跑多久了?”

  “估計這會兒都出城了。”

  “不行,我得即刻通知捕頭。”

  撒腿就往鐘捕頭家里跑。

  “什么,陳三郎出城了?”

  鐘捕頭光著身子從床上跳起,手忙腳亂穿衣服:“不好,這小子肯定是提前奔赴南陽府參加院試了,不能讓他考。”

  陳三郎能否考過誰都不敢保證,但只有他去不了南陽府,就一定考不到功名。

  “快,備馬!”

  鐘捕頭真有些急了,這可是黃縣令交待下來的死任務,搞砸的話,以后還怎么能得到大人的信任。

  得得得!

  馬蹄飛奔,連城里不許馳馬的規矩都顧不上了。

  馬匹不知踩到了什么,突然馬失前蹄,整個栽倒下來。

  鐘捕頭大吃一驚,幸好學過武功,一個騰身規避動作做出,總算沒有被摔到,但這馬也無法繼續騎了,只好跑步追趕。約莫半刻鐘后,終于追到碼頭,但哪里還有陳三郎的身影,抬頭眺望,就見一葉扁舟揚帆遠去,很快就化為一個小小的黑點,消失不見。

  鳥脫囚籠,魚躍江河,陳三郎心情恰如江水,奔流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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