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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華叔接人入城,除了二小姐外,還有兩名丫鬟,五名門客——江草齊有江湖義氣,好助人,能聚人,久而久之,就有些人成為他的門客。
門客不止五人之數,不過有一些人聽聞主人家犯了命案,作鳥雀散走掉了。但整體來說,選擇留下的人占據了多數。
這讓二妹感到欣慰,自家丈夫平日里仗義疏財,總算帶眼識人。
陳家祖宅面積不小,能把所有人安置下來。
日落西山的時候,出去打探消息的陳三郎回來了。
消息不容樂觀。
那黃縣丞來自平昌縣,在涇縣已經當了兩年縣丞,是個長袖善舞的人,活動能力很強。由于現任縣令賀志明年紀過大,不用多久就會致仕。據說他致仕之后,繼任縣令者,就是黃縣丞。
正是基于這個背景,黃縣丞把家眷從平昌縣遷來。其膝下無子,一直視侄子為己出——這個侄子,就是被江草齊一記殺豬刀干掉的那個。
噩耗傳來,黃縣丞又氣又怒,親自跑到賀縣令面前告狀訴冤。
江草齊被拘到縣衙,本來該立刻升堂審訊,不過賀老縣令感染風寒,臥病不起,只得吩咐先將人關進牢房里去。
陳三郎很擔心這個。
自古牢獄多枉死,在里面弄死個人,然后隨便整個因由,實在太正常不過,別人也無從追究。
多年以來,涇縣在賀志明的管治之下頗為清明,老縣令鐵面無私,很多官司都能做到秉公處理。江草齊這個官司,依據王朝律法,最后判決結果很可能是刺配充軍,罪不至死。
問題在于,黃縣丞會輕易放過他嗎?
陳三郎沒有和黃縣丞接觸過,但潛意識里明明白白,黃縣丞不是個善罷甘休的主。尤其是當下老縣令病倒,很多事務都讓他代理的情況之下,要做手腳,實在簡單。
這一層,陳三郎不敢跟母親,以及二姐說,怕她們擔心。
傍晚,天空飄來烏云,不用多久,響起悶雷,很快就淅淅瀝瀝下起小雨。細雨朦朧,將涇縣籠罩住,有一種隱晦之感。
酒館門可羅雀,只得一個客人——武館的許館主。他從早上一直喝到現在,醺醺然趴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的樣子。
對于他這副樣子,沒有人感到奇怪。讓酒館老板和店小二奇怪的卻是以許念娘這樣的喝法,居然還沒有喝死,倒有些稀奇。但活也好,死也好,有錢買酒就好。
忽而有人撩開酒館門口的簾布,一個面目有些陌生的中年文士走了進來,他看著像個讀書人,只是雙目狹長,間或閃爍出陰鷙的光芒。
中年文士掃了一眼酒館內的環境,目光在許念娘身上轉了轉,很快忽略過去,邁步走進廂房里頭。
這酒館雖然簡陋,但里面也設有廂房包間,消費比起外面大堂高了一個層次。
店小二很熱情地上去招呼。
中年文士一口氣點了八個菜,多是葷,牛肉雞肉豬肉,都有,外加三壇好酒。
豪客,絕對的豪客。
店小二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趕緊出去張羅。
約莫半刻鐘,門口的酒簾子又被人掀起,一個包著頭的胖子走進來,徑直就走入中年文士所在的包間。
“石牢頭,你來了,請坐。”
中年文士笑著迎上來。
那石牢頭還禮道:“黃縣丞有請,石某怎敢怠慢?”
中年文士干咳一聲:“石牢頭,此言差矣。不是黃縣丞請,而是小弟做東,可要分清楚哦。”
石牢頭也是個心思玲瓏的人,頓時恍然,趕緊道:“是我粗魯說錯話了,張幕僚莫怪。”
兩人坐好,等酒菜上齊,就開始推杯換盞,吃喝起來,間或說些不著邊際的閑話。
這一頓酒,足足喝了半個時辰。
張幕僚從懷中拿出一包事物,放到石牢頭身前,壓低聲音:“石牢頭,拜托你的事,就有勞了。”
石牢頭拿起事物,掂量了下,分量十足,一張肥臉笑成朵花:“太客氣了,些微小事,舉手之勞。”
張幕僚就笑道:“那三日之后,靜候佳音。”
石牢頭道:“其實需要的話,明天我就能辦妥。那姓江的妄稱好漢,卻無背景;至于陳家這邊更不值一提,出了個軟蛋子,好不容易才考得個童生,不足為慮。”
張幕僚笑了笑:“不宜過急,人剛進去就出了事故,容易招人猜疑。不管怎么說,現在老縣令還在呢。”
提及賀志明,石牢頭往地上啐一口,嘟囔道:“這個老家伙,自己不喜歡吃肉,還不給下面的人喝湯,這不是斷兄弟們的財路嗎?斷人財路,殺人父母。我們早憋了一肚子氣,苦恨發泄不得。”
對于他的牢騷,張幕僚笑道:“呵呵,石牢頭,只要你辦好了這一件事,好日子很快就要來了。”
想及坊間傳聞,石牢頭雙目一亮:“張幕僚但請放心,這事包在石某身上。”又喝了一杯酒,這才笑瞇瞇地揣著銀子離開酒館。
“哼。”
張幕僚嘴角閃露冷笑,丟下一塊銀子付賬,也起身離開。
夜幕卷上,下雨天氣,不見星月,很是黑暗深沉。
趴伏在廳堂木桌上的許念娘悠然而醒,長長伸個懶腰,腳步踉蹌地走出門,到了外面,被一陣風雨撲打在臉上,整個人突然間變得清醒,目光刀子般鋒銳,嘴里喃喃道:“我不管閑事,已經很多年了……”
風雨飄揚,一盞燈火落寞。
陳王氏、陳三郎、陳二妹坐在燈火邊上。
燈火映照,木桌擺著一封封細絲雪白的銀子,還有不少碎銀,銅錢,將桌子堆得很滿。
先前計算過,這里共有三百多兩銀子。
陳王氏憐愛地看著女兒:“二妹,這里的銀子你先拿著,不要怕用錢,若是不夠,娘親還有。”
“娘!”
陳二妹再也忍不住,撲進陳王氏懷里大哭——她自是知道娘家并不算富裕,近年來一直多出少進。
“娘,你把錢給了我,那三郎怎么辦,他還得娶親,還得去考試呢。”
陳三郎道:“現在最緊要的,是要姐夫安康。一家人齊齊整整,比什么都重要。我日后進京趕考,考個狀元,插花騎馬,春風得意,大把人送嫁妝搶著把女兒嫁過來,現在這點錢算得什么?”
被弟弟這話逗得心情一松,但很快,陳二妹又秀眉緊蹙,滿腹憂愁:天下最不好惹者是官司,一旦沾惹上,輕則勞心費神,重則家破人亡。故而在這個世界,老百姓對于官司都是避而遠之。平常時候,即使受到委屈,受到打壓,但也習慣逆來順受,反正能不上衙門,就絕不上去。打落牙齒往肚子里吞,忍一忍就好。
現在江草齊出了人命官司,想要在牢里過得好一點,少受點折磨,家屬方面就必須出大價錢打點才行。
這是慣例。
至于用多少銀子,完全沒有數。
銀子水一般花使出去,效果很明顯。第二天,陳二妹和陳三郎就進了牢房,見到江草齊。
江草齊氣色還不錯,身子完整,并沒有遭到刑罰。這是因為還沒有正式上堂審訊的緣故,也是因為家里用了很多錢,用在牢頭獄卒身上,通了關節,他們在對待犯人的時候,會比較“溫柔”一些。
見著身穿囚衣的丈夫,陳二妹不禁悲從心來,痛哭出聲,好一會才被勸住。
陳三郎忽道:“二姐,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話跟姐夫說。”
陳二妹一怔,最后還是聽從了,走了出去。她不知道弟弟要跟丈夫說什么,但肯定是一些很重要的話語,重要得,也許關系到丈夫的身家性命。
監牢中,江草齊聽完陳三郎的話,很是驚詫地打量著這個小舅子,真沒想到陳三郎能如此條理清晰地說出那些話來。沉默半餉,才緩緩道:“三郎,姐夫欠你一條命。”
陳三郎一擺手:“你是我的姐夫,何必說那些見外的話。如果能捱過這一關,你們遠走高飛,不知何年何月,我們才會再見。”
江草齊目光炯炯:“三郎,你實在是令姐夫刮目相看。也罷,出了這趟事,姐夫我也想開了。我雙親早逝,苦守個豬肉攤子這么多年,過得很不快活。正好出去闖蕩一番,見識見識這個天下。”
他本就是個性子沉穩的人,遇事不慌,現在身陷囹圄,卻也不失本色。
“時間到,該出去了!”
獄卒在外面督促。
陳三郎對江草齊一拱手,隔著木欄:“姐夫,保重。”轉身走了出去,在經過外場的時候,見著一位胖子牢頭坐在那兒,目光游弋不定地瞟過來。
陳三郎感受到懷中紫檀木劍匣里的異樣,是袖珍小劍。
自從劍鋒啟蒙,整柄劍發生了一些非常玄妙的變化,如同具備了靈性。
更恰當地說,它原本就是有靈性的,只是不知何故被蒙昧住,失去了那份靈性。后來經陳三郎不斷喂血溫養,才慢慢恢復過來。
現在這柄劍,預感到某些不好的事物,就主動示警,傳遞給陳三郎知曉。
陳三郎表面上若無其事,走出了牢房。
石牢頭一直目送他離開,這才收回目光,嘿嘿一笑:這江草齊的家人還真是舍得花錢,很對胃口。可惜呀,這條命,卻是黃縣丞交待下來,一定要拿走的,再多的錢也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