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丞相失蹤一事成謎,其中原因隱晦,牽涉頗大。有說是牠厭倦門庭之爭,干脆退出;有說牠年紀大了,屬于正常退休;更有一個說法是龍君對牠的忠誠產生了懷疑,所以采取措施,因此龜丞相并非失蹤,很可能是被囚禁起來,甚至遇害了 這些原因,多多少少與龍君有關,下面的誰敢亂嚼口舌,招惹禍端?隨著時間過去,龜丞相所代表著的一個時代,正徐徐遠去,慢慢成為了一個古老的符號,只停留在故紙堆里。
在不少妖物的心目中,這位丞相大人也許早就仙逝了,畢竟已經活了那么久——這個世界,早沒有了真正的長生。
然而時至今日,當龜丞相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蛤吃肉這才知道所有的傳聞都是假的。丞相大人不但活得好好的,而且渾身修為不減反增,達到了傳說中的“言出法隨”的高深境界。
當然,這與置身洞庭有關。
此地,幾乎可以說是牠的主場。
關于這位龜丞相,陳三郎與許念娘并無多少了解,主要來自于市井傳聞,說龍君身邊有著這么一號大妖。而在傳聞中,對于牠本領的描述多語焉不詳,甚至直接貶低了說,形容成一個畏縮怕死,滑稽搞笑的龜妖也不知是為了襯托龍君的強大呢,還是想當然的以為之。
但其能在龍宮中擔任丞相一職,實力如何,可想而知!
這不折不扣屬于翻天倒海級別的強橫存在。
只是今天龜丞相專門找上門來所為何事?牠是自己要來的?而或代表龍宮?
知悉了對方身份后,陳三郎內心更添疑惑。不過面對這活了如斯歲月的老家伙,很多事情只能選擇等待,而不是詢問。
站在竹排上,龜丞相左右看了眼,說道:“我們到那邊說話如何?”
手一指,指的是不遠處的一個島嶼。
陳三郎并無意見,站在船上實在不好交談,船上又狹窄,倒不如到島上去。龜丞相既無敵意,陳三郎很想弄明白牠的來意。可以的話,也能對于龍宮現狀有一個更詳盡的了解。
這么一個龍宮出身的老者,相信很難再找到第二個了。前提在于,牠愿意坦誠相告。
陳三郎不反對,許念娘也不言語,慢慢收起了戒備的姿態。其實他心里也很明白,真要動手,己方毫無機會。不用打,能談,最好不過。
龜丞相也不見如何動作,但足下竹排已經像箭一般掠出,轉眼之間到了數十丈之外,再一看,便到了島嶼邊上。
陳三郎干咳一聲,蛤吃肉不敢怠慢,趕緊賣力劃槳,尾隨而去,不多久也靠岸停住。
陳三郎與許念娘下船上岸,蛤吃肉卻沒份跟上,龜丞相沒有發話,牠一個小字輩哪有資格旁聽,只得留在船上,不過一顆心卻是興奮的,能見上龜丞相一面,牠已感心滿意足,此事說出去的話,倍有光彩,在妖界中地位能躍然提高一大截。
說起來,這一切還得拜陳三郎所賜。
要知道龜丞相是專門來找陳三郎的,要不是因緣際會,蛤吃肉跟隨了陳三郎,又哪里會有這個機會?
“嘖嘖,昨晚俺的決定真是太英明了”
蛤吃肉暗暗得意,忽而又想到龜丞相乃是活了千百年的老祖宗,之前一直在隱遁,如今突然現身,當然不會是心血來潮,一定有什么大事件發生。
大事件?龍宮內亂?又或是關乎天下時局的?
瞬時間,頭緒紛雜,蛤吃肉眼珠子骨碌碌轉。別看牠愣頭愣腦的,但絕非頭腦簡單之輩。在妖界,同類之間,一樣有著爾虞我詐,太過于愚笨的不是淪為奴役,便是橫死道消了。
上到岸來,前行一段,前頭一塊空地。短短工夫,龜丞相已經弄好了三塊打磨平整的石頭擺在那兒,當是凳子。中間又擺上一大塊石板,下面用石頭墩子墊起,撐成桌子。桌上居然還擺出一副茶具,杯壺具備,一應俱全。
這副陣仗出乎意料,陳三郎與許念娘對視一眼:活了一把年紀的老家伙果然難以常理揣之,生活講究得極為細致。
不過林間品茗,聽鳥語聞花香,著實有些情調意境。
“兩位請坐吧,我一把老骨頭,剛才累著,就先坐下了。”
龜丞相笑瞇瞇地說著。
累著?信你就見了鬼 陳、許兩人亦非忸怩之輩,當即落座。
龜丞相伸出枯樹干般的手,開始泡水斟茶。牠的動作緩慢,卻仿佛帶著一股難以言說的韻味。在牠手下,水流潺潺,由始至終,沒有一丁點灑濺出來,所有的水滴都在控制之中。
陳三郎注意到龜丞相所用的茶葉是鮮紅色的,彎彎一瓣,形同雀舌,但和市井間的雀舌又有著色澤上的截然不同,而且葉片要大上一圈,還頗為厚實,看著感覺十分另類。
陳三郎卻不敢看輕了去,反而忍不住吞一口口水,俗話有說:龍宮出品,必屬精品,不會有劣質貨色,猶記得當年赴飲,吃肉喝酒,口口爽快,回味無窮。口感是最直接的體會,另外還有好處,便是吃食過后,精神愉悅,身體似乎都強壯了幾分。
延年益壽,超越平凡,乃是仙家享受。
這樣的東西在凡塵是很難遇得到的,其實許念娘的藥酒也算得上一份,只是稍稍還欠缺些底蘊。
果不其然,當水沖入壺中,與鮮紅的茶葉相觸,水葉交融,登時有一股難以形容的香氣蒸發出來,更讓人驚詫的是,這香氣凝而不散,只飄在方圓數尺之內,風吹不散,經久越濃,人置身其中,不用喝茶,光聞著味道,便覺得頭腦愉悅,一片清明,身心皆靜,皆空,如同禪師入定,境界怡然。
“好茶!”
許念娘忍不住出聲贊道,他極為嗜酒,對于茶道也頗有研究,一生喝過不少好茶,但那些與這茶相比,頓時黯然失味,沒了意蘊。
龜丞相微笑道:“此茶名為‘龍香茶’,味道尚可,兩位請茶,先潤潤喉,再慢慢說事吧。”
陳許二人默然不語,端起茶杯開始仔細品飲起來。因為他們心中都知道,一會說的事一定很大,也許還很長 (梨樹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