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郎縱馬前往,到了近處,便望見這片軍營氣象,如同一座小城似的。外面都用實木落樁,深挖壕溝,鹿角之類,一應俱全,這些構造,都是為了抵御騎兵襲擊沖殺的,但凡軍營,基本具備。
只是莫軒意進駐新宜縣短短時間,就建立起這么一座功能完善的軍營來,相當不易。
“開營門!”
守護門口的將士見到他們來到,立刻將營門打開,迎接諸人進來。
對于軍營,陳三郎頗有了解,嶗山府中那一座,他可是去往多次。這里的軍營規模要小一些,但五臟俱全,還有好幾樣新鮮練兵事物,卻是府城沒有的。應該屬于莫軒意的個人構思,運用到實戰來。
巡視一圈,很快,莫軒意就把滿營將士集中在大廣場上。
“拜見公子!”
數以千計的將士齊刷刷跪拜下去,口中大呼。
點將臺上,陳三郎凜然而立,自有氣勢徒生。他來此處,就是為了建立威信,避免出現兵士只知其將,不知其上的局面。
那樣的話,相當危險。
人心如水,多波動,善變動,要掌控之,絕非易事。圣賢云:中庸之道,不偏不倚。實地里,就是一個“度”的問題。
陳三郎讓莫軒意到新宜縣練兵,給予很高的自由度,本身就是個“度”;他現在來閱兵,又是一個“度”。
不少軍團,將士桀驁,如果換了將,下面立刻炸營,就連朝廷都十分頭疼,難以解決,因而不敢輕易換將,這就形成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久而久之,必釀成大禍。
夏禹王朝現在的割據動亂,正是由于當初的刺史制度造成的。那些封疆大吏手握權柄,包括最重要的兵權,招兵買馬,這兵練著練著,就成了個人的私兵,不受朝廷統管。
那樣的話,朝廷再想調遣就阻力重重,只能放任刺史勢力坐大,最終形成亂世格局。
嶗山不過一府之地,但因小觀大,道理一樣適用。若是只得數千兵倒好管理,可現在都是上萬,又分了軍營,就必須制定嚴格的體制來進行約束指揮了。
不管什么樣的人,當他達到了一定的地位,擁有了一定的名望之后,就會有一種名叫“野心”的東西蠢蠢欲動。終歸到底,一旦出現內亂,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點基業便將瓦解崩潰。
不過當下嶗山局勢有些特殊,即使不曾見過陳三郎,但陳三郎的名望高漲,人心向背,就是口碑的作用。當然,也不少得府衙的一些輿論導向。
另外,莫軒意在新宜縣練兵,不敢攬功,多在將士面前說起陳三郎,由此宣傳形象。別的不說,莫軒意也怕被人猜忌,這一點道理,他極為明白。倒不是說陳三郎會如何,而是府衙的人,如今已經形成團體――有團體,就一定有利益訴求,以及利益紛爭,這是不可避免的。
古有言之,戰場,生意場,皆不如權力場殘酷,錯綜復雜,直如染缸。
對此即使陳三郎本身都深有體會,以前身為布衣,雖然落泊,但自由自在,天下之大,可隨意遨游。
現在呢,想出個門,都有一堆人勸阻。
好在他泥丸宮中有《浩然帛書》坐鎮,能守得一點靈臺清明,依然能根據本心行事,否則的話,以陳三郎的性格,還真不習慣。
套句話說,現在行徑,都是一種修煉,便覺坦然。
當下陳三郎站在這點將臺上,自不需要搞什么手段立威,說些場面打氣話即可。
數千將士,數千雙眼睛,緊緊地注視著臺上的公子,許多人都是第一次見,心中驚訝,因為看起來實在太年輕了。但年輕,往往是一種資本,更能代表前途,給人希望。而且關于陳三郎的諸種說法也早家喻戶曉,路人皆知:三元及第、皇帝欽命、龍君請會、斬殺叛逆平復嶗山……
一系列的事件,加分不少。綜合起來,一個高大的形象便挺立起來了。
光環加身,自有名望!
在這個訊息不發達的時代,許多東西,都是靠口口相傳。而傳言本身,當經過第三者口,便會發生某些細微的改動了。漸漸地,有些事,有些人,簡直神乎其神。
其實陳三郎本身,也的確有些神了。
說完了話,一會之后,將士解散,莫軒意帶著陳三郎他們又返回縣衙中。
宴席已經布置完畢,不算豐盛,但很實在,菜式幾個,都是家常系列,做得不錯,熱氣騰騰,當中一個,正是火鍋。
看得出來,莫軒意很是花了心思,知道陳三郎口味,又清楚他不喜歡鋪張,所以吩咐下來做這么一桌宴席。
當下莫軒意請陳三郎上座,他以及一些新宜縣的頭目,還有四位地方鄉紳名流陪坐。至于洪鐵柱等人便在外廳用飯,一門之隔。
酒過三巡,幾番招呼,當宴席散去,陳三郎與莫軒意兩個進入縣衙公房議事。
房中,莫軒意依然坐在下首,身子挺直,面色淡定,他卻是知道,陳三郎此來,絕非看看兵營,定然有事。
果不其然,喝了一口茶后,陳三郎悠然開口:“莫將軍,現在這兵已經練得七七八八了吧。”
“是的,前些時日出兵剿匪,殺過幾場,他們基本都見了血,受了磨練。”
“這事分曹公已經跟我說了,戰績斐然,很是不錯。”
陳三郎又喝了一口茶。
莫軒意忙道:“那些匪患都是烏合之眾,不堪攻擊,這些戰績,當不得數。”
“你過謙了,有功自有賞……但話說回來,眼看就要過年,年后開春,百廢待興,家家戶戶都要開始下田種地了。嶗山興亡,就在今春。”
聽他說得凝重,莫軒意神色一緊,仔細一想,卻覺得陳三郎所言很有道理。如今府城缺糧,為了此事衙門上下,乃至下面的縣衙,都極為愁慮。畢竟上下一體,不可割分,沒得吃,大家都沒得吃。想要解決這個問題,只有種田,才算是從根本著手,其他買糧剿匪什么的,都是一時之策。
莫軒意更是清楚陳三郎此問,絕不是要他提出種田建議,而是另有所指,當即道:“公子是怕到時蠻軍來襲,戰火焚燒,民眾無法種田?”
陳三郎一拍手:“正是,將軍可有良策?”
這,才是他前來新宜縣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