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滲鼻,月色撩人,見那少女,盈盈道個萬福,就像憑空畫出了一幅潑墨山水,空靈之氣撲面而來。
陳三郎見過不少美麗女子,宋珂嬋的美,婉約端莊;許珺的美,外嬌內媚;還有另一位龍女,敖青,卻是潑辣豪放。相比之下,敖卿眉容顏脫塵,給人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靈秀明凈,天真無邪,但使人看到,頓生貪婪之心,要不擇手段把她占有。
怪不得當初,那祁家少爺一見傾心,立刻要娶敖卿眉。
美人如寶,得之后快!
硬要挑些瑕疵的話,那就是胸似乎稍稍嫌小。其實敖卿眉面容嬌嫩,不過十四五歲模樣,標準的花蕾少女年齡階段,還沒有徹底長開來。身量倒頗高,跟許珺差不多。
不過在夏禹王朝,女子往往成親極早,十四五歲便是普遍嫁人的階段,甚至十二三歲都有過門去的,卻難以想象如此稚嫩的身子,在經歷人事時,會承受何等痛楚?在最初的日子里,所謂魚水之歡,只怕不可能體會得到的。只是男人心理,總隱藏著摧殘獵奇的意志,女方越是嬌弱,越能激發征伐的霸道貪欲,才不管對方是否承受得住。
“公子,大事不好!”
一道人影飛快地翻過院墻,口中大叫道。
“慚愧!”
被這叫聲驚動,陳三郎心頭猛地一震,暗叫一聲。話說他凝視敖卿眉時,腦海竟是不由自主生出了諸多旖念,心猿意馬的不受控制,幾乎要走過去將龍女擁入懷中。
他,始終還是一個凡夫俗子呀,又不是剃度出家,斬斷了七情六欲。再說了,就算等閑僧侶,面對敖卿眉時,恐怕也難以把持得住。
那翻墻進來的人這才瞧清楚院中狀況,頓時傻眼,心里暗道:糟糕,分明公主在和公子幽會,正情深深意綿綿,到了關鍵時刻,被自己這么一攪合,什么意趣都沒了。自己可是闖了大禍呀……
一張臉變成了苦瓜樣,本來就猥瑣丑惡的顏容,根本沒法看了。
“哎呦!”
卻是外面被驚動的丫鬟走進來看發生了什么事,失聲驚叫。
陳三郎干咳一聲,回頭道:“你先出去,不得喧嘩。”
丫鬟完全不知什么狀況,不敢違抗,趕緊躡手躡腳地走出去了。
闖進來的人正是蟹和,不停地眨著綠豆大小的眼睛,要尋思該如何措辭謝罪。他對于陳三郎,那是敬畏有加;對于敖卿眉,卻是完全臣服。兩邊都招惹不起,忽然又想到,龍女乃妖身,出身高貴,龍君威嚴,絕不會允許女兒與俗人交往聯姻的,自己撞破了他們的奸情,會不會被殺人滅口?
想到這,一顆心砰砰亂跳,恨不得立刻轉身逃走。
只一瞬間,陳三郎哪里知道這螃蟹腦子里便涌現了這么多亂七八糟的想法,低聲問道:“發生了什么事?”
蟹和猶自有些轉不過彎,下意識張口回答:“公子,南陽府水域有眼線回報,說南陽府有異動,兵甲如麻,足足數十船只揚帆開動,看樣子,是沖著咱們涇縣來的。”
陳三郎一聽,著實吃了一驚,喝一聲:“走!”
轉身就走。
此事非同小可,數十船只,估算的話,起碼數千兵馬,如此大陣仗,又是連夜出動,那用意還用說嗎?這是碾壓涇縣的勢頭!
元文昌,終是忍不下去了。
一直以來,陳三郎對此早有了心理預備。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元文昌對于陳三郎,先是有懷柔招攬之心;招攬不成,便暗施手段,要悄然除之;可惜三番幾次,都無功而返……
現在,元文昌不再顧及朝廷底線,要正面開撕了。
歸根到底,陳三郎的存在,已經讓元文昌感到了威脅。又或者說,揚州將快要舉旗,在此之前,不希望管轄之內,存在任何的不安定因素。
陳三郎早便知道有這么一天,在各處要害地方都布下眼線,一旦有風吹草動,就有情報送回。
南陽到涇縣,最快捷便利的當然是水路。而水路眼線,還有什么比得過水族妖兵的。
那些蝦兵蟹將潛伏在江流之中,水面上有任何動靜都逃不過。
“數十艘船,數千兵甲,如此兵力,就為了對付一個小小涇縣?領兵者究竟是誰,這也太瞧得起我了!”
陳三郎奔走出去,大步流星,趕往城墻,拾階而上,到了城樓。城頭上有兵丁看守,正扶著長槍打瞌睡,見到縣令大人來到,嚇一跳,趕緊行禮。陳三郎卻不理會,搶過一盞燈籠,扯了罩面,將那火投入一口大缸中。
這缸頗為巨大,圓鼓鼓的,里面黑黝黝,不知存放著什么事物,剛沾了火,立刻火焰烈烈,直沖數丈高,隨即一股濃煙扶搖直上。
“鳴鼓!”
陳三郎大喝一聲。
當即有鼓手醒悟過來,掄起鼓槌,敲起那面早就擺放在墻頭的大鼓。
咚咚咚!
聲響驚人,小小涇縣頓時被驚動,許多人家紛紛嚇醒,奔跑出來,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么變故。
陳家祖宅內,敖卿眉輕嘆一聲,坐在井邊上,手指纖長,輕撫井沿,甚為不舍。
她逃離洞庭,顛肺流離,后來在涇縣安了家,這里,便是她的新家。不過現在,又得離去了。比以前好的是,她不再孤身一個,只要有公子,這心便覺得安穩,有了依靠。
如斯想著,嘴角輕輕一笑,化解了那離別的憂愁。
但是,公子要去往何處呢?
管它呢,公子在哪兒,那兒便是家!
夜色更濃,月光傾斜,照在元哥舒的臉上,泛起一抹清冷的寒光。
元哥舒站在船頭上,目光如刀。他一路兼程來南陽,不曾休息過,如今又趁夜出兵,諸多勞碌。但精神一點都不感到疲倦,仿佛心中有一盆火,越燒越旺。
親兵環衛四周,都是強悍健壯的兵衛,披掛著三十斤重的重甲,甲胄上鱗片鋒寒,倒鉤猙獰,又雕塑勾畫著貔貅圖案,獠牙張揚,氣息森森。
這些親兵,是元哥舒最為依仗的壓箱子心腹兵力,千挑萬選,比虎威衛還要精銳幾分。
在元家,除了元文昌,便只有元哥舒擁有這等親兵。元哥舒失意之際,元文昌并沒有沒收他的親兵,便足以表明所謂“失意”,只是元文昌對于愛子的一次考核敲打。
失意,并不失勢。
一百親兵站在一起,排列成陣,便有無形的氣息迸發而出。
夜間的涇江多安寧,今晚卻頗有異常,眾多船只剛離開碼頭不久,江面上便刮起了風,風鼓動著浪,不斷地拍打著兩岸,拍打著船只。
船只吃著水,開始有些顛簸起來。
元哥舒覺察到了某些不同尋常的苗頭,冷哼一聲,踏前一步,幾乎站到了船舷上,俯視下方。就見到波浪翻騰間,隱隱約約,有怪異猙獰的暗影在浮現。
“妖物找死!”
大喝一聲。
“妖物找死!”
眾親兵異口同聲,口綻春雷,手握把柄,將佩刀慢慢拔出來。刀刃與刀鞘摩擦,發出一陣刺耳的鏗然之聲,有殺氣暴漲。
嗚嗚!
那風仿佛受到了什么阻擋,開始消散,慢慢小了起來。
沒有了風的鼓動,波浪隨即沉寂,溫順如綿羊。
水波間浮現的猙獰影子更是作鳥獸散,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驚嚇,遁的遁,潛的潛,影蹤全無……
剛才一剎那,在它們眼中,可以看見船只之上,一片血氣聯結成一團,如同一層厚實的紅色云層,又像是一片燃燒的火焰。燒得肌膚灼痛,難以忍受。
血氣!
正是鬼妖克星!
若果血氣孱弱,鬼妖自是可以欺身而上,大口吞噬;但當血氣充盈,鬼妖則只能逃之夭夭了。
元氏親兵,戰力驚人,那血氣何等旺盛?上百親兵在一起,血氣匯聚,更是了得。
而涇江水下的蝦兵蟹將,都是開竅層面的低階妖物,縱然數量多,可面對如此洶涌的血氣,頃刻間便會變成一團散沙,哪里抵擋得住?莫說興風作浪,逃命都來不及。
這也是這個天下,終歸是人族統治的根源。而妖物之類,始終都難以見光,被視為邪祟。
當然,妖物之中,也有厲害的大妖;但人類之中,卻也有不少法力通天的修士,以及武力驚人的武者。不管如何,仍是能穩穩壓過妖族一頭。妖壽命綿長,但成長速度十分緩慢,而且妖族修煉秘籍,都是掌握在極少數大妖手里,很難流傳普及,就算教授出去,因為種族出身問題,也未必能學得來,這就限制了妖族的實力增長。而一些野路子的妖物,為了提高實力,就鋌而走險去吃人。但這樣一來,它們往往成為了靶子,很快就被“降妖除魔”了。
元哥舒這一船將許多蝦兵蟹將趕跑,別的船只也大同小異,潛伏在水域中的水族妖兵根本無法給予他們造成多少障礙影響,簡直是一路碾壓。
數十船只,揚帆劃槳,吃足了風,以極快的速度行駛,浩浩蕩蕩直殺向涇縣 “長風破浪終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
元哥舒意氣風發,突兀間想起這么一句詩。
那時候,也是在涇江,他乘船期間,聽到江上有人吟詩,聲音瑯瑯,詩句豪邁,便不禁擊掌叫好。
那個人,正是陳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