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哚佬對葉小天、文傲和格龍解釋了一番,他們在山里,主要的生存手段就是狩獵。長期的狩獵生活,使他們逐漸了解了動物的習性、聲音、口味和活動規律,發明了許多引誘、控制動物的手段。
采妮剛才一說,格哚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葉小天三人聽了還是半夜半疑,總覺得有點不靠譜,這可容不得差錯,一旦那牛撒開四蹄便直奔于家的領地,那于監州只怕哭死的心都有了。
格哚佬見三人猶疑不定,便吩咐人去牽頭牛來,哚妮按照他們所掌握的方法在一片山坡上預做了一番手腳,待那頭牛牽來,放開韁繩任它走去,那牛果然按照采妮事先所示的路線奔跑起來。
采妮嘻嘻一笑,對葉小天等三人得意地道:“如何?”
文傲也算是見多識廣了,卻還是頭一回見識到這等手段,這些山民對于動物,當真掌握著許多山外人所不了解的知識。不過,他仔細想了想,還是有些擔心:“姑娘的法子確實奇妙。但是健牛犁地時,張知府若派人滋擾、驚嚇,驅趕健牛沖向于家的領地怎么辦?不知那時健牛是否還會依照你設定的路線行走?”
采妮歪著頭想了想,道:“那可未必了。”
文傲眉頭一皺,道:“也就是說,這個辦⑦≠長⑦≠風⑦≠文⑦≠學,w≌ww.cf※wx.n≦et法并不是十拿九穩?”
格龍乜了他一眼,不屑地道:“不動刀兵不流血,這已是最好的辦法。有六成把握就值得一賭。何況勝算不只六成。張胖子肯定不甘心,可他想明目張旦地作弊,難道當我們是死人么?你想十拿九穩。那只有把刀架在張胖子的脖子上,逼他點頭了。”
文傲苦笑道:“并非老夫不敢冒險,只是此舉成敗關系到的是于家的利益,文某雖受于監州的委托而來,但這些事并不在文某可以決定的范圍之內,還請格寨主見諒。”
格哚佬道:“文先生只是于家的幕僚,并非主事人。有此顧慮也是人之常情,無妨,無妨。只是如此一來。這個辦法究竟是否可行,還是要看你們那位于監州的意思了。”
文傲道:“不錯!不過文某覺得,此計大為可行。這樣吧,你們這邊先準備著。文某這就回銅仁。將詳細情況稟報監州大人,如果監州大人同意,便去說服知府,以此法為貴寨在提溪謀得一席之地。”
格龍聽到這里,耳朵立即豎了起來,佯裝左顧右盼,卻悄悄注意著葉小天的舉動。文傲要回銅仁,那葉小天走不走?
可憐的格龍。比武莫名其妙地輸給葉小天,爭女人又爭不過他。對這個葉小天他實在是產生心理陰影了,如果葉小天繼續賴在山上不走,他還真擔心自己爭不過他。漢人太會甜言蜜語,女孩子又大多不禁哄,偏吃這一套,像他這么實誠的漢子,豈能不吃虧……
葉小天笑道:“文先生的顧慮不無道理,這樣吧,我和文先生一起回銅仁,你們這邊先做準備,如果此法不可行,咱們再另商良策。不過我考慮,既然于家和果基家都已站在格寨主一方,相信張知府審時度勢,必然會做出讓步的。”
格龍聽到這里,兩條濃眉就像鉆出繭的蠶,嗖地一下跳了起來,他趕緊抿住嘴巴,生怕被葉小天看出他的用心,改變心意不走了。只是格龍實在不善掩飾喜怒,那副眉飛色舞的樣子,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來。
采妮奇怪地瞟了他一眼,心道:“這個傻大個,自己偷偷樂啥。”
葉小天和文傲星夜兼程地趕回銅仁,一到銅仁,便風塵仆仆地先去見于俊亭。
于俊亭在一處素雅幽靜的書房里接見了他們。于俊亭坐在卷耳書案后面,一身絲羅的素袍宛如初雪般潔白,她坐在案后,風姿綽約,就似那書案是一只闊口大腹的花甕,里邊插了一枝梨花。
聽文傲詳細匯報了此番前往提溪的經過,于俊亭點點頭道:“此事容我再好好考慮一下,先生一路辛苦,先去歇息一下吧。”
文傲一走,于俊亭就放下了身架,背往椅上輕輕一靠,整個人挺拔的線條馬上變得柔和起來,聲音也帶了幾分溫柔:“葉大人,你覺得這個法子可行么?”
葉小天道:“山民的這種秘法可以讓我們把握大增,不過張知府肯定會有所策劃,意外會不會發生,無法確定,所以……還是有風險的。此事涉及到的是于家的根本利益,下官實在不好置詞,究竟如何取舍,還需監州大人決定。”
如果葉小天一味慫恿她接受,生性狐疑的于俊亭反而要更三斟酌了,但葉小天這么一說,反而促使于俊亭下定了決心。她認真地想了一想,輕輕一拍書案,挑起柳眉道:“富貴險中求!這個險,值得冒!”
葉小天神色微微一動,雖然轉瞬即逝,但于俊亭心細如發,馬上有所察覺,忍不住問道:“葉大人還有什么顧忌?”
葉小天搖搖頭,道:“沒什么,下官只是覺得,果基家就在提溪,且一直被張家壓制著,他們試圖結交格哚佬,從此守望相助,倒也情有可原。但監州大人你……”
于俊亭微微瞇起了眼睛,道:“我怎么樣?”
葉小天道:“監州大人是想引生苗為己所用吧?這個想法固然是好的,可一個處理不慎,就要為此失去銅仁眾多土司的支持,這個險值得冒嗎?格哚佬的部落能給監州大人提供的幫助,難道還會多過銅仁眾土司?”
于俊亭心道:“若非知道你就是那條過了江的強龍,我又豈會對生苗如此上心?不過。若不能把你掌握在手中,生苗也就不能對我有多大助力了。”
想到這里,于俊亭不免有些沮喪。她以前表現的太過強勢了,尤其是剛和葉小天相識的時候,還強迫葉小天跪見過她,以致葉小天從此對她敬而遠之,也就是前番出手搭救他之后,雙方才有所改善。
其實她現在一系列的變化,都是在向葉小天暗示:她是女人。一個很年輕、很漂亮的女人,而且只在他面前,才做女人。奈何。葉小天似乎成了瞎子,一直視而不見。
以前于俊亭最恨別人把她當女人,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乃至裝飾打扮,莫不仿效男子。甚至名字都改得男性化了。可是現在面對葉小天,她卻開始痛恨這個瞎子怎么就看不出她是一個女人,而且是一個很動人的女人。
她想征服葉小天,但那只是為了達到她的目的。她從未想過真的要在一個男人面前做小女人,如今心態的悄然變化,已經是一個很危險的信號了,只是身在局中,她又如何意識得到呢。
“還好吧。畢竟我們兩人的初識不太愉快,能像今天一般坐在這里密商大事。已經算是一個很好的開始,不能指望一下子就改變太多。”
于俊亭自我安慰著,隨口解釋道:“格哚佬部若是野心太大,自然就是銅仁公敵。他們知進退、懂分寸,那就可以結為盟友。如果他們想要的僅僅是提溪的一塊立足之地,并不涉及其他地方,又怎會引來其他土司的敵意?”
葉小天微微一笑,頷首道:“監州大人說的有道理。不知大人準備何時去見知府?”
于俊亭思索一下,道:“明天吧,各地土司都在銅仁,這些時日一直在扯皮。我需要先去見見他們其中的幾位,提前打聲招呼。”
葉小天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下官就先回府了,明日一早再與監州大人會合。”
于俊亭莞爾道:“葉大人一行多日,想必是思念家中美妾了。本來還想留你一同晚宴的,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做那棒打鴛鴦的惡人了,你回吧,明兒一早咱們衙門里見。”
于俊亭打趣著葉小天,可心里想到葉小天此番回府,必定會與他的愛妾恩愛纏綿一番,倏爾想到那些旖旎畫面,心里不禁有些泛酸。
如果說這番話的是戴同知或李經歷,葉小天自然也好說笑幾句,可對方是個年輕的女人,葉小天就不好接口了,只是干笑兩聲,長揖一禮道::“下官告退!”
葉小天返身走到門口,身后突然傳來于俊亭的聲音:“葉大人,且慢!”
葉小天止步回身,問道:“監州大人,還有什么吩咐么?”
于俊亭提起筆來,刷刷刷地寫下幾個大字,擱下筆,將那張紙提起,就見上邊墨跡淋漓,赫然寫著兩個大字:“珺婷”。
于俊亭嫣然一笑,柔聲道:“好教你知曉,其實這才是人家的本名!”
葉小天臉上涌起一抹古怪的神氣,怔了一怔,才摸著鼻子道:“呃,多謝監州大人坦誠相告,下官……下官知道了。”
葉小天走到門口,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于俊亭看見他怪異的眼神兒,心中好生不忿:“我這名字怎么了,不好聽么,干嘛如此古怪。”
想了一想,于俊亭突地面紅耳赤,她忽然想到,中原人的習慣,貌似是女孩子的閨名,只有在談婚論嫁的時候,才會說與婆家知道。好吧,她是土家少女,不必拘泥漢人規矩,問題是……
她突然把自己的閨名告訴人家做什么?如此莫名其妙,會讓人家怎么想,難怪葉小天的神氣那般古怪。
一時間,于俊亭真有一種無地自容之感,她丟開那張紙,雙手捂住了臉龐,從指縫間露出來的,都是瑪瑙般剔透的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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