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循天帶著一隊捕快,拿著花知縣親筆簽發的牌票匆匆趕到胡奇峰的住處,不想卻撲了個空。胡奇峰一年里有大半時間要住在葫縣,所以他在這里購置了一幢住宅,還買了一房妾,蘇循天趕到那里后才發現,所有人都在,唯獨少了胡府的主人胡奇峰,他已聞風逃逸了。
花知縣得知胡奇峰已經逃走,不禁深感遺憾,如果能抓住胡奇峰,那才是最完美的“收官”啊。花知縣馬上命人畫影圖形以通緝天下,同時行文銅仁府,匯報葫縣破獲大案的經過與成果,同時促請銅仁府派員赴大萬山司拘押相關人員。
縣丞簽押房里,趙文遠見華云飛趕來向葉小天匯報,說是已經從常氏車馬行后山起獲了大量私楚貨物,心中最后一絲僥幸便徹底破滅了。想到一直以來他都被常自在戲弄于股掌之上,趙文遠氣得欲瘋欲狂。
趙文遠對葉小天道:“縣丞大人,趙某有一個不情之請。”
葉小天道:“趙兄請講!”
趙文遠咬牙切齒地道:“我要見常自在,還請縣丞大人行個方便!”
葉小天似笑非笑地問道:“趙兄要見他,意欲何為呢?是打他一頓還是罵他一頓?”
趙文遠咬牙不語。葉小天搖頭道:“趙兄,你總不會想…長…風…文…學,ww↓w.cf≌wx.n∞et置他于死地吧?這個人本就死定了,趙兄何必便宜了他,卻難為了你我呢。依我之見,趙兄現在最緊要的事,可不是去見常自在那個小人。”
趙文遠曬然道:“我現在還有什么最緊要的事?”
葉小天道:“當然有!常自在和車馬行的幾個大管事都被抓了,常氏車馬行沒了頂梁柱,眼看就要散了,趙兄既然在車馬行里有份子,難道就一點也不在意?常自在不聽話,難道趙兄就不能找幾個聽話的人頂上去?”
趙文遠恍然大悟。一拍額頭道:“縣丞大人說的是,是我糊涂了,我這就回去。”趙文遠匆匆走出兩步,又回頭站定,向葉小天拱手一揖,羞愧地道:“小兄今日冒犯,改日再向縣丞大人擺酒謝罪!”
葉小天望著趙文遠離去的背影,目光微微閃爍起來,似乎在思索著什么難以理解的事情,通常他露出這樣的眼神時。就是在算計什么,只可惜了解他這個習慣的人并不多。
趙文遠一走,等在一旁的馬輝、許浩然等人馬上擁上前來,興奮地對葉小天道:“二老爺英明,這件大案破的真是漂亮呀!”
葉小天笑了笑,道:“可惜百密一疏,還是走了胡奇峰。照理說昨夜拿人縱然鬧的滿城風雨,他也不該這么快就確定抓了哪些人,因何罪名被抓。可他一早就已逃走,竟是如此警覺。另外,這私禁之物的來源,我們還沒有查到呢。”
馬輝道:“嗨!二老爺。這件案子,只怕不僅是橫貫整天驛路,就是南北諸省都有人參與的,牽涉之廣。哪是咱們一個葫縣辦得了的。但是在他們葫縣轄內,能挖出這些禍害,把真相大白于天下。那就是莫大的本事,朝廷必有嘉獎。”
“啪!啪!啪!”
門口響起一陣有節奏的掌聲,王主簿的聲音悠悠傳來:“是啊!前有剿匪之功、抗旱之功,今有護路除盜之功,又有鏟除蠹腐之功,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會記在葉大人的考課簿子上,將來都是葉大人升遷的本錢吶。”
王主簿一面說一面走了進來,欽佩地道:“如果不是你葉大人在縣丞任上時日太短,資歷實在太淺,就算馬上高升,那也是理所當然的。”葉小天意外地道:“王主簿?”
馬輝等人也很詫異,這王主簿一向與葉縣丞不合,今日怎么會登門道喜?若說是揶揄吧,看他神情坦誠,應是發自內心的欽佩,不像是在有意嘲諷,他這是唱的哪一出,難道他不明白這番話說出來,就等于是向葉縣丞低頭了?
“啊!王主簿,稀客,稀客,快快請坐。”葉小天迅速收斂了驚訝的表情,請王主簿入座。馬輝等人知機退了出去,侍候的小廝也會看個眉眼高低,急忙上了一杯熱茶,便悄悄退了出去。
葉小天在王主簿對面坐下,笑微微地對王主簿道:“王大人今兒怎么有空過來?”
王主簿喟然一聲長嘆,黯然道:“老夫……是真的老了!”
葉小天驚訝地挑了挑眉梢,王主簿苦笑道:“一直以來,老夫對你葉大人,是頗有些不以為然的,甚至是……有些敵意。老夫看不慣你做事的風格,看不慣你年紀輕輕就爬的比老夫還高。
老夫總覺得,你做的那些事,如果老夫肯用心,一樣做得到,甚至比你做的更好。老夫總覺得你有些離經叛道,早晚會把葫縣攪得一塌糊涂,甚至牽連到老朽。所以,老夫總是和你對著干,總想拆你的臺……”
葉小天沒想到王主簿今天冒昧而來,竟然對他說出這樣一番推心置腹的話,敬人者,人恒敬之,葉小天也不禁為之動容,忙客氣地道:“王主簿您太客氣了。您是前輩,葉某后生小子,只是占了一股闖勁兒,真要論到穩重與謀略,是萬萬不及前輩的。”
王主簿微微一笑,道:“如此謙遜,可就不像你了,不狂還是葉小天嗎?呵呵,可是你狂,是真有狂的本事啊。老夫現在算看明白了,你葉大人的志向根本不在一個小小葫縣。我這燕雀,居然還怕被你這大鵬鳥占了窩兒,豈不可笑!”
葉小天道:“王主簿,你這般夸獎,可真是讓葉某無地自容了。”
王主簿搖搖頭,在自己的胸脯上輕輕拍了兩下,誠懇地道:“葉大人,這是老朽的一番肺腑之言吶。就憑你這次一舉拔除隱藏本縣多年的販私大盜,老朽就服了。這種辦法,老朽想不到,就是想到了,也沒有那個膽量去做!瞻前顧后,一老吏耳,實在沒有什么和你好爭的。”
王主簿站起身,向葉小天拱了拱手,邁著略顯蹣跚的步子踽踽行去。王主簿一走,馬輝、許浩然等人就鬼頭鬼腦地摸了進來,七嘴八舌地問道:“二老爺,那老家伙干什么來了,不是眼紅二老爺你立下大功,又來挑釁吧?”
葉小天咳嗽一聲,板起臉道:“你們全都閑的沒事干了嗎?去去去,該干什么干什么去!”
深藏葫縣多年,涉及稅課司、車馬行、商賈,甚至牽涉到其他州縣的這起販運私禁大案被葉小天一手揭開了,此案的余波跌宕起伏,許久也不見平息。
在撬開孫瑞和石瑾的嘴巴之后,有了他們的證詞,再加上起獲的大量證物,常自在及其手下的幾個大管事也無法繼續矢口否認了,而稅課司賬房和幾個小吏目也相繼松口。
隨著他們的招供,葫縣又陸續抓了不少人,但銅仁府反饋回來的消息卻不太好。大萬山司回報張知府,說龐大使和幾個身處稅課司關鍵位置的吏目都已聞風潛逃,攜帶家眷逃得無影無蹤,線索至此算是斷了。
要說他們事先能夠得到消息逃跑倒是可信,但是要說他們不但自己逃了,而且把家眷也都帶走了,走的不慌不忙,官府竟然一無所知,這就有些不可思議了。很顯然,大萬山司牽涉到此案的絕不僅僅是稅課司的一班人,只是這種事兒他們心里明白也無法指出來。
胡奇峰騎著一頭瘦毛驢,像老子出函谷關似的,一去就不復返了。抓不到他,銷贓的下家就很難查出來。其實他們還有一個線索,那就是蘇州富紳吳悅玥,但是想從他身上打開缺口,希望著實不大。
雖然如此,葉小天還是抱著萬一的希望,把事情的原委詳細寫下,加蓋了知縣的大印,行文銅仁府。銅仁府張知府閱后又轉呈提刑按察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加蓋了他們的大印,再轉交給金陵刑部。
也虧得那吳悅玥家大業大,根本不可能舍棄一切逃之夭夭,否則在如此漫長的報批手續完成以前,吳悅玥就算帶上全族,租一艘大船去海外尋訪仙山,那時間都寬裕的很了。
金陵刑部見了貴陽按察司送來的公文,派人把吳悅玥抓了起來,可惜,當那份公文還輾轉于山山水水之間時,吳悅玥就已得到消息,把該走的關系全都走通了,該毀滅的證據也全都毀滅了。
吳悅玥到了公堂之上,一口咬定他根本就沒有銷售任何違禁的走私品,也沒有走私品的來源和銷售渠道。家里那些來自南洋的寶物?盡管去查,那都是贗品,擺闊用的。
對毛問智說的那番話?說什么了?什么都沒說,只是看那參商人傻錢多,想做他的生意,所以充充闊氣,顯擺實力。要跟他做什么生意?當然是綢緞生意。誰說我要賣違禁之物給他了,那是買賣談不攏,他蓄意誣告。葫縣有人販私販禁?那跟我有什么關系?
吳氏家族能量不小,這吳悅玥還有功名在身,動不得刑,金陵府被他噎的說不出話來,最后只能無罪開釋。葉小天這邊得知消息,也只能一聲嘆息,無可奈何。
但不管怎么說,這次他又立下了大功,加上之前景千戶剿匪時分潤給他的功勞,葉小天的考課簿子上篤定必然會有一個上佳的考語,升遷是早晚的事。只是這種按部就班的升遷,對葉小天來說,那是遠水不解近渴啊。
:誠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