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縣大人有命:云緬大戰,葫縣雖非戰地,卻是關系軍資運輸的關鍵所在,故而我縣一應事務,在云緬戰事結束之前,一概實行戰時管理,張釋云、裘天賜、蕭含香,貽誤軍機,殺無赦!”
出刀的人舉起血淋淋的長刀,厲聲宣告,血沿著刀鋒緩緩流下,淌過護手,落到他的手上,手立即變成了血手。
花晴風看了看出刀的這個人,不認識,他的個子不算高,長得也不魁梧,精瘦的身材,卻有一臉絡腮胡子,看起來還是挺剽悍的。花晴風還沒親眼見過殺人,被這一幕嚇得戰戰兢兢的:“這……這人是誰?”
蘇循天的臉色也有點蒼白,雖然他早知必有這樣的一刻,可是親眼看到人頭落地,剛才還在說話的一個人突然就身首分家,變成死人,那種刺激還是蠻大的。他艱澀地咽了口唾沫,對花晴風道:“縣尊大人,他……他叫華猛子,是本縣一個捕快!”
花晴風吃吃地道:“是么?本縣好象……好象沒有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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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循天道:“他是卑職雇傭的一個幫閑,并非本縣捕快正役。”
縣里有名額的捕快一共也就十多個,一個縣至少數萬人口,又是分散居住在各處山坳,憑著十幾個捕快,當然不可能管理過來,所以每個縣都有大量的幫閑,名為捕快,但朝廷是不認可的,由地方自籌資金養活。
花晴風一聽不是正役捕快,心道:“這人忒也剽悍,一口氣砍了三顆人頭,眼皮都不眨,分明就是一個亡命徒啊!”
這時候,旁邊那些人已經被這個捕快冷酷的三刀給嚇住了,花知縣是真的敢殺人吶,他已經殺了三個人。看看地上那一灘灘鮮血,張釋云的身子還在有一下沒一下地抽搐,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人群中本來還有一些準備火上澆油,給花晴風點顏色看看的工頭兒,這時候雙膝一軟,“卟嗵”就跪了下去,率先表忠心道:“小民等一定確保修繕工程,絕不敢出半點差錯,請知縣大老爺放心!”
笑話!人家都動刀子了。不軟能行嗎?錢?錢是收了,大不了還回去,哪怕按照規矩再加一倍,要有錢,也得有命享用才行啊!他們一跪,其他人也都反應過來,立即紛紛跪倒,叩頭如搗蒜。
花知縣見這一招真的鎮住了這些人,心頭倒是有些歡喜。可是……殺人……究竟行不行呀。花知縣可沒把握,雖然他有判決權,但終審權在皇帝那兒,皇帝朱筆一勾。才能殺人。
當然,朝廷集權也不會拘泥不化,有些特殊情況下還是肯放權的,比如戰時、亂世和皇帝臨時授權的時候。畢竟在這種特殊情況下如果一味等朝廷批復。很可能公文一來一回,黃瓜菜都涼了,所以必須授予地方官員專斷之權。
只是……戰時?戰場離葫縣還遠著呢。硬要把葫縣劃入戰區,以特例殺人,朝廷認可嗎?這件事是肯定要上報朝廷的呀。
周班頭上前一步,低聲道:“大人,雖然咱們葫縣不是戰區,可是咱們這里與戰區戰事息息相關,說是戰區也不為過,相信朝廷上是能夠理解的。”
花知縣這時心亂如麻,只想聽到一句肯定的話,聽周班頭這么一說,他的心中稍稍安定下來,殺了也就殺了,只要朝廷認可,那就沒問題。
他堂堂縣太爺,被商賈役夫這等刁民欺侮,心里頭何嘗沒有火氣,只是苦于沒有辦法懲治,要立威,打頓板子效果不大,打完了板子如果對方橫下心還是不從,他就威嚴掃地了,要讓這些人乖乖聽命,只有用更有力的手段,
朝廷真的會認可葫縣把自己劃為戰區?周班頭哪有這個把握,葉小天也沒本事確定,但非常人行非常事,尤其是這樣的非常時期,葉小天沒功夫一點點的分化、瓦解、拉攏、打擊,在這個緩慢的交鋒過程中,葫縣驛路受到影響不可避免。
如果真是那樣,哪怕他們最終取得了這場較量的勝利也是敗了,一旦驛路運輸果真受到到影響,一定會丟官罷職的,這還是在打了勝仗的情況下,如果戰事不利,前方將士肯定把責任推在后勤保障上。
最終所有的矛盾都會集中在葫縣,花知縣那時就不是丟官罷職那么簡單了,用他的項上人頭來向天下人解釋戰事失利的原因,恐怕就是軍方和文官集團最體面也最合適的理由了。
“干活了!快,干活了!今天務必把崖下這段路修好,加固好,否則晚飯都沒得吃!”幾個二工頭、三工頭兒,吃那殺人的胡子臉一瞪,馬上跳起來大聲嚎叫起來,嚇得一群役夫扛起工具就跑。
原本他們干活干的有氣無力,那鍬鏟在地上也就鏟去一層浮土,那鎬搶下來都釘不進三寸深,這一下把吃奶的勁兒都拿出來了,開玩笑,縣太爺是真的敢動刀子啊!三具無頭尸體還躺在血泊之中呢。
胡子臉提著血刀微微一笑,眼角卻沒繃起幾道笑紋,他還很年輕,皮膚很緊繃,雖然那一臉絡腮胡子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了十歲,可他今年實際上剛剛十八,華云飛還年輕的很呢。
驛路上干得熱火朝天,發生在這一路段的事件迅速傳到了其他地方,整個驛路上已經沒有人敢故意制造一點事端,不但沒人敢故意生事,所有的工頭兒還都提心吊膽,個個親自守在最艱苦的地方,生怕發生一點意外,天曉得急瘋了眼的花知縣會不會不問情由繼續開刀。
驛路上熱鬧非凡的時候,紅楓湖畔夏家大宅的一幢院落里,也是非常的熱鬧。夏瑩瑩翹著二郎腿坐在花梨木的圈椅上,雙手抱著膝蓋,嘴角兒往下撇著,努力扮出一副挑剔的老太太模樣,可惜因為她那甜美的樣子,依舊是那么的可愛。
小薇穿著一身男裝。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比女人生得還甜,還美。小薇向夏瑩瑩抱拳一禮,斯斯文文地道:“老夫人,小子姓葉,名小天,忝為貴州葫縣縣令……”
夏瑩瑩聽到這里,趕緊擺擺手道:“不成不成,官兒小了。”
小薇忙改口道:“是。小子姓葉,名小天,忝為貴州銅仁知府……”說到這里,把眼去看夏瑩瑩。夏瑩瑩想了想,搖頭道:“還是小了,小天哥怎么可能只做一個小小知府?”
小薇道:“那……小子忝為貴州布政使……”
夏瑩瑩搖搖頭道:“不成!當布政使的都是一大把胡子,滿臉的褶子的老頭兒,哪有年輕人,太老了。太老了。”
小路在一旁像只驕傲的孔雀似的,正努力地仰著頭望天,好象正等著有流星從天空經過。
這是夏瑩瑩教給她的,夏大小姐說。女孩兒家要矜持,要驕傲,不能擺出一副急著出嫁的樣子,那樣會被夫家看不起。一定要驕傲,所以小路的下巴越仰越高,虧得她的身體柔韌度很好。腦袋仰得都快把脖子折斷了。
可是這么仰著頭明顯是很辛苦的,聽小薇一再過不了關,小路不耐煩了,走過來一把把她拉開,向夏瑩瑩長揖一禮,慢條斯理地道:“老夫人,小子姓葉,名小天,是今科頭名狀元,三軍兵馬大元帥,自從見到令孫瑩瑩姑娘,就此一見鐘情,欣聞瑩瑩姑娘及笄之年,尚未婚配,故而冒昧登門,誠求鳳偶,若得鸞儔,榮幸之至。”
夏瑩瑩笑逐顏開,道:“這個好,這個好!”
小薇不服氣地道:“小姐,這個怎么就好了,那考上狀元的,也有好多是七老八十的男人吶,能當上三軍兵馬大元帥的,更是一大把胡子的老頭了。”
夏瑩瑩瞪起俏眼道,道:“誰說的?你看那戲臺上,考中狀元的,都是年紀輕輕,長相英俊嘛,當大元帥的,更是個個風流瀟灑。”夏瑩瑩越說越開心,一雙圓圓的大眼睛漸漸變成了一雙月牙兒:“你就這么說吧!”
小薇咳嗽一聲道:“小姐,這詞兒應該是我的,我才是葉小天吶!”
夏瑩瑩不耐煩起來:“哎呀,你們兩個真是好麻煩,這都演不好!算了算了,這段明天再演,來來來,趕緊拜天地,喝合巹酒。”
小路可憐巴巴地道:“小姐,要不咱們直接入洞房得了,今兒五老爺夫人過壽,小姐您還要去喝喜酒呢。”
“這樣呀,那也成,那咱們馬上入洞房!”瑩瑩不扮老太太了,一挺腰從椅子上跳了下來,歡快地跑向臥房,抓起一塊紅布就蓋到了頭上,入洞房她可不用小路扮。
臥房里,已經演習過三五七八也不知道多少遍的小薇掀起蓋頭,“色瞇瞇”地勾起夏瑩瑩的下巴,嘿嘿的“淫”笑起來:“小娘子,你真是艷比花轎,為夫艷福不淺吶,嘿!嘿嘿嘿……”
小路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兒,這是新郎倌么?分明就是一個淫賊,算了,管人家干嘛,馬上就該她上場了。小路從袖中摸出一塊黑巾蒙在臉上,只露出一雙漂亮的大眼睛。
按照夏大小姐的意思,新娘子哪有那么容易就嫁出去的,一定要有個采花賊來把新娘子擄走,然后新郎倌單刀匹馬殺進淫賊的老巢,經過一番大戰,打敗采花大盜,救出可愛的新娘……
新娘子向新郎倌表達了她的羞怯拋了個羞答答的媚眼兒,然后急急向一旁的小路招手:“這個淫賊真笨,還得人家提醒。”
小路雙臂一張,做了個老鷹捉小雞的動作,高聲大叫起來:“我大膽淫賊來也!小娘子,你還是乖乖做我的壓寨夫人去吧,哇呀呀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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