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天本以為當天傍晚湯顯祖和楊驛丞就能回來,卻不想直到第二天一早,才看見他們兩人踏著軟綿綿的云中步走回來。
他們居然留宿了,這樣的話纏頭之資至少要翻一倍,葉小天并不是心疼那錢,可請客的人是他,他本該也有機會如他們一般享盡溫柔滋味,可如今……,想到那位夕羽姑娘的風情萬種,葉小天滿心幽怨。
湯顯祖和楊驛丞早已從從羽夕姑娘那里聽說了葉小天的事,如今見他眼巴巴地望著他們,不遠處凝兒姑娘卻是虎視耽耽,仿佛正在守著她的盤中食,兩人頓時露出一副暖昧模樣。
“哈哈,葉兄弟,承蒙款待啊。”楊驛丞向葉小天拱著手,腳下發飄,得意洋洋。湯顯祖促狹地沖葉小天擠了擠眼睛,跟著嘿嘿地笑了起來。
葉小天只能苦笑,心想:“凝兒怎么就不跟瑩瑩一起走呢?”這時候,葉小天忽然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不等他回身看去,就聽一個冷冷的聲音道:“挺羨慕的,是吧?”
凝兒經過一夜的功夫,漸漸醒過味兒來了,葉小天就算不肯與湯顯祖和楊驛丞“同流合污”,卻也不至于身邊連個侍候的人都沒有吧?再說葉小天是那么雅的人么,一人坐在松下溪邊品茗解酒,展凝兒越想越覺得不太可能。
“十有八九是被他唬弄了。”
展大姑娘這樣一想,對葉小天哪還有一點好脾氣。
葉小天覺得這幾天凝兒與往昔似乎大不相同了。原來的她扮幽怨啊、扮小家碧玉啊、拈酸吃醋啊,跟只幽怨喵差不多,哪還有半點“力拔山兮氣蓋世”、“食糜一鼎,牛兩只,半飽而止”的霸天虎氣概,如今怎么……
葉小天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見她雙手抱臂,下巴微揚,眸中泛著危險的光芒。葉小天一個恍惚,仿佛看見她穿著齊臀小苗裙、手執五花大裘鞭,正居高臨下地挑起他的下巴,傲然道:“小子,本姑娘看上你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哇哈哈哈……”
葉小天打個冷戰,趕緊拋棄了那不切實際的幻想,干笑道:“說什么呢,我葉小天豈會稀罕那些殘花敗柳。咳,湯兄和楊驛丞剛剛回來,我邀他們到房中坐坐,敘談敘談。”
葉小天趕緊迎上前去,把湯顯祖和楊驛丞請到房中,讓太陽妹妹給沏了壺茶送來,房門一關,楊驛丞和湯顯祖便開懷大笑起來,葉小天苦笑道:“好啦,你們兩位真是毫無同情心吶,我都這么慘了,你們還取笑我。”
湯顯祖笑道:“你可是你自找的,你若是對展姑娘毫無情意,怕她甚么?你便尋花問柳,她管得著么?你既喜歡她,偏又忸怩作態,人家一個姑娘,千里迢迢隨你赴此,對你情意如何,你還不明白?”
葉小天臉色變了變,道:“湯兄,齊人之福,可不是那么好享的。”
湯顯祖滿不在乎地道:“你便都舍不下,也沒什么。雖說太祖時候就定下了妻無子方可娶妾,良家女不可為妾的規矩,可是有誰遵守過了?就是那海瑞海青天,還不是三次娶妻,連討三妾,他又不貪不占,數十年積蓄都用來弄女人了,難怪窮得叮當山響,連給老母過壽,都只能買二斤豬肉。問題是……”
湯顯祖微微向前傾了傾身子,一字一頓地道:“在你心中,孰輕、孰重?”
楊驛丞現在和葉小天算是無話不談的朋友了,也笑著說道:“是啊,那位夏姑娘和這位展姑娘都是好人家的女子吧?難就難在這里了,妻只能有一個,孰大孰小呢?這件事,只要你平得了,便沒有問題了。”
葉小天嘆了口氣,心道:“好人家的女兒?何止是好人家,你若知道她們的家族都是稱霸一方的土司世家,便不會說的這么輕松了。”
葉小天煩惱地擺了擺手道:“這件事,你們兩位是幫不上忙的,說來徒增煩惱。呵呵,楊兄,湯兄,昨夜可玩得快活?”
他這樣一問,兩人也便拋開此事不提,楊驛丞眉飛色舞地道:“快活,快活,人間仙境啊。葉賢弟,那如意樓當真名不虛傳,到了那里當真如意的很,為兄昨夜……”
他剛說到這里,門扉便被叩響了。楊驛丞登時閉嘴,和湯顯祖用一種有趣的目光看著葉小天,葉小天也以為是凝兒來了,心中愈加苦惱:“這丫頭,把我當成犯人了么?我跟兩個老男人在一起,你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葉小天起身開門,隨口說道:“來了來了,不要敲了。我與楊兄和湯兄正在敘話,你不去與哚妮聊天,來此做……”
葉小天說著,已經打開了房門,一見門口站的那人,不由一怔,訝然道:“足下找誰?”一邊說著,葉小天已經一邊讓開門口,看向楊驛丞。
門口站的那人青衫皂靴,顯見是個衙差,想來只能是找楊驛丞的,卻見那人向房中三人一掃,緩緩道:“哪位是葫縣典史葉小天?”
葉小天怔了怔,忙道:“本人就是。”
那衙差上下看了看他,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笑容,探手入懷,取出一封火漆封印的公函,雙手遞給葉小天道:“葉大人,吏部行文,請查收。”
“調任南京吏部提舉?”送走了衙差,葉小天也沒避著楊驛丞和湯顯祖,當即便打開了公函,一看其中內容,不由失聲念了出來。
楊驛丞和湯顯祖秉持著非禮勿視的君子作風,正閑坐一旁品茶,一聽這句話,不由一起抬起頭來。湯顯祖動容道:“誰調任吏部提舉,是葉賢弟你么?”
葉小天一臉迷茫地道:“不是我還有哪個?”
“哈哈,賢弟當真是有福之人吶!”湯顯祖當即拍案大笑,道:“你看我說的如何?嘿嘿,要辦你的是張江陵,把張江陵打翻在地又狠狠踏上一只腳的那些人便絕不會動你,。”
“恭喜,恭喜,葉老弟,沒想到你一步登天,到了金陵為官,哈哈哈,從此你我更方便走動了。”楊驛丞也站起身,又驚又喜地向葉小天道賀。
葉小天抖了抖那一紙公文,迷惘地問道:“兩位,這吏部提舉官,是個什么玩意兒?”
湯顯祖和楊驛丞互相看看,楊驛丞慚愧地道:“這個……各司各衙的官職繁多,為兄一時也記不起這提舉官是什么階級,任命書上是怎么寫的?”
葉小天道:“說是平調。”
楊驛丞笑逐顏開,道:“那就是高升了,呵呵,說是平調,就葫縣那種窮鄉僻壤,能調來這石頭城為官,便是連降兩級,不!連降三極,都有人搶著來,你信不信?”
葉小天唯有苦笑,他信,可是就算真的有人打破頭也要搶著來,甚至寧愿降級調任,可他不想啊。這應該是京里倒張派占了上風,刻意地同張江陵對著干,所以“成全”了他,問題是他不需要這種成全啊。
他在貴州,可借天時、地利、人和,三年升八級,對別人來說是異想天開,絕不可能,可對他來說,卻未嘗沒有機會,可他如果到了金陵,以他的資歷,這一輩子也就到頭了,不要說三年,就算是三十年,他也不可能再高升一步。
湯顯祖瞧他神情古怪,不禁奇道:“怎么,賢弟貌似還不太滿意?”
葉小天心中發苦,揪著臉道:“滿意!滿意!只是……一時沒有想到竟是這般結果,所以有些難以置信。”
楊驛丞哈哈大笑,道:“賢弟這是驚喜過頭了,你真是洪福齊天,不想竟有這般好運,我都有些嫉妒了,賢弟一定得請客。”
湯顯祖起哄道:“對!請客,請客,我把泓愃、枕花他們都叫來,咱們一塊兒慶祝慶祝。”
葉小天苦笑道:“請客,一定請客。”
葉小天隨意敷衍一番,把這兩位仁兄請了出去,馬上把展凝兒、太陽妹妹和華云飛、毛問智,包括那個只要鉆進屋子就懶得露面的超級老宅男冬長老都叫來了,開了一次圓桌會議。
葉小天把京城吏部下發的公文給他們看了,說了自己平調至金陵任職的事情,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都不言語了,這么一件對別人來說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對他們來說,竟是毫無意義。
毛問智拍著大腿,遺憾地道:“哎呀媽呀,咱們那大宅子啊,這才蓋了幾天,馬上就住不得了,到了金陵,咱們可包不起一座山吧?”
太陽妹妹的家就在貴州,從葫縣過去,山路也就兩天路程,如果葉小天到金陵上任,那她想回一趟家可就遠了,怕是幾年也難得回去一趟,她把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看著葉小天,好生不情愿他升這個官。
展凝兒同樣如是,雖說她平時總是游走在外,可根畢竟還在那兒,游戲四方和定居異地,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更何況,她到現在都不能和葉小天確定名分,如果葉小天真的定居金陵,她能一直住在這兒?
冬長老臉色凝重地道:“尊者,此處距我神教千里之遙,中間又有大山無數,尊者若到此處為官,有什么事時,恐教里難以援手啊。”
華云飛的老家就在葫縣,雖說父母雙亡,依舊故土難離,不過他已下定決心,一生伴隨葉小天,葉小天哪怕去了天邊,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跟著,是以心中雖然不喜,卻也沒有不愿。但他想了想,忽然提出了一個疑問:“大哥,我記得那個休學在家的關小坤,他父親就是南京刑部的吧?好象……還是個侍郎?”
葉小天聽到這里,心里咯噔一下:“這么巧?這是巧合,還是有人想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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