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齊木為他巧施妙計,反令葉小天為己奔走而自鳴得意的時候,他旗下的青.樓妓館,茶肆酒樓、客棧賭坊便一一陷入了各種麻煩之中,刁難騷擾不斷,有事的自然一抓一個準兒,沒事的……人家一盞茶功夫就來查一回,你還怎么做生意?
齊木發現自己又一次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好在他發家的根本是驛路運輸,只要這樁生意還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上,就不會動搖他的根基,而在這方面,葉小天即便身為典史也是插不了手的,除非巡檢司肯配合他,可巡檢司是齊木家的菜園子,想摘就摘、想采就采,自然不會擔心葉小天能夠插進腳來,所以齊木倒也方寸不亂。
他的臉已經整個兒用藥巾裹住了,除了進食的時候需要解開,平時都只能這樣蒙著臉,只能看到他的兩只眼睛和兩個黑洞洞的鼻孔,齊木不能說話,好在還能寫字,于是這位一向習慣于粗聲大氣發號施令的葫縣大豪,就像穩坐中軍帳的一位軍師似的,開始揮毫潑墨,開始了他的另類指揮。
在他授意之下,葫縣的地痞潑氓、城狐社鼠紛紛出動,滋事生非,一時間葫縣縣城各種打架斗毆、欺行霸市、調.戲婦女、坑蒙拐騙事件急劇上升。
葉小天也不含糊,他下了死命令,膽敢頂風作案的人,不管背景來歷,不管案件大小,一概先抓后審,沒時間就不審,先塞進監獄再說。
這兩位大佬掰腕子,掰的葫縣雞飛狗跳,一時間小小的葫縣大牢人滿為患,那些獄卒們才不理會監舍衛生情況如何,牢房不夠用了,自然只能硬往里頭塞人。葫縣監牢一共只有八間小小的牢房,平時使用綽綽有余,這時里邊居然關了一百二十七個人,平均一間牢房十五到十六個人。
別的難處就不用說了,這么多犯人光是睡覺就無法解決,小小的牢房面積,地面都不夠讓他們全部躺下的,于是獄卒出身的葉小天為他們設計了一個極新穎的輪班睡覺的制度。
一間牢房十五六個人,分三班睡覺,當其中三分之一的犯人躺下睡覺時,另外十多個人就貼著四面的墻壁,低著頭看著他們,腳尖動一下就能踩到人,于是他們只能一動不動,仿佛在默哀。
葉小天和齊木的這番斗法,兩個人都沒有親自出面,但是他們下面的人卻斗得如火如荼,一開始那些皂隸、民壯、衙役和鄉丁們還比較節制,他們不愿意同齊木這個大惡霸結仇,但是架不住齊木手下瘋狗眾多,被咬的多了,他們也就開始發瘋了。
于是,每天都有人被塞進監獄,每天都有公差被人打傷,葫縣百姓每天早晨出了門見到別人時,第一件事不再是互道早安,而是相互詢問,互相告知自己知道的一些消息:比如齊家又有哪家館子被踢啦,官府又有哪個巡捕被打啦……
那些巡捕差官們每天上街時都要提防從暗巷角落里扔出來的磚頭,盡管如此,依舊防不勝防,但是他們發現,葫縣百姓對他們的態度與以前大有不同,街坊見到他們時不再是那種疏遠輕蔑的神情,路人見到他們時也和善尊敬了許多。
上一次替葉小天裹傷的那個老郎中是葫縣最好的跌打醫生,因為衙門里請他去為差役們診治裹傷的次數太頻繁了,葉小天和他商量了一下,干脆讓他進駐縣衙,在縣衙里開起了“跌打醫館”。
老郎中對葉小天印象很好,自從葫縣來了這位瘋典史,他的生意是越來越好了!于是老先生投桃報李,趕到縣衙時,他神神秘秘地送給葉小天一小壇子三斤裝的老酒,吹噓說這是他用祖傳秘方泡制的藥酒,補腎壯陽、滋補元氣,金槍不倒,效果極佳。
不過這道方子泡的藥酒,至少要十年以上才有效果,如今這壇老酒,他已珍藏了三十年,便是他自己也再沒有第二壇了。葉小天相信酒能助性,卻不相信老郎中所說的神奇效果,于是他只隨手倒出小二兩,其它的都送給了蘇循天。
當天晚上回到住處,葉小天在前街切了半斤豬頭肉,拌了兩只豬耳朵,就著小酒美美地喝了一頓,結果當晚葉小天和小天的親弟弟都直挺挺的,一宿無眠,第二天早上起來居然還精神奕奕。
葉小天這才相信人家送的這壇子酒果然是好東西,忙不迭就去找蘇循天,想把酒再要回來,現在他年輕,用不上,以后歲數大了呢?未雨綢繆啊!
卻不想當葉小天急匆匆地找到蘇循天的時候,蘇循天正扶著墻,一步一捱地從外邊回來,臉色白里透青、青里透白,雙眼無神、嘴唇發紫,走一步便嬌喘三聲,兩條腿軟得跟面條兒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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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心這場斗法的自然不只是葫縣百姓,展凝兒已經打點行裝去了銅仁,原本打算與她同行的安南天卻留了下來,決定再停些日子,看完這場葫縣大戰的勝負再走。
除了安南天,還有一個人也在關注葫縣正在發生的這一切,這個人就是洪百川。同其他葫縣商賈們關心的只是這場混戰會不會影響到自己的生意不同,洪百川關心的是這件事能否對葫縣未來的政局產生一種特別的影響。
洪百川坐在椅上,一邊自語,一邊撫須點頭,神色間大有欣慰之意:“老子小看了他呀,沒想到在這樣的環境下,他竟能闖出這樣一副局面來。若是能任他這樣下去,說不定……”
老管家站在洪百川身邊,笑瞇瞇地接話兒:“是啊,老爺也覺得意外吧?”
洪百川點點頭道:“意外!意外之極!這小子,不簡單!”
老管家笑道:“那當然!老話兒說的好,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這話可不是白說的。大少爺是您的兒子,就算是耳濡目染吧,這經商之道也不會差了。”
洪百川倏然變色:“什么,你說的是大亨?”
老管家奇道:“什么?老爺夸的不是少爺?”
洪百川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老管家道:“老爺,咱們家大少爺……”
洪百川驚道:“別跟我提他,我最近心悸的毛病剛剛好了些。”洪百川說罷便掩耳遁去,對他這個寶貝兒子,當真是有些聞聲色變了。老管家站在那兒好一陣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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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有點神氣,大小是個官兒!”
一早走出家門,葉小天看到貼在自家院門兩側的這副對聯,便哈哈大笑起來。一早趕來迎候的李云聰氣憤地道:“大人,這是有人嘲諷你!這是貼在土地廟的楹聯!”
李云聰說著就要上前撕掉那副對聯,葉小天攔住他道:“土地公是最小的神,我這典史是最小的官兒。土地廟貼這副對聯都不覺得是羞辱,我這個不入流的小官兒難道比神還威風?算了,就這么貼著吧,挺貼切的。”
葉小天見李云聰猶自憤憤,便對李云聰道:“不必生氣,這是好事,換作以前,齊木的人會用這種手段泄憤么?”
李云聰轉念想想,點頭道:“大人說的是,若是以前,膽敢有人挑釁,齊木的人早就打上門去了,哪會像現在這樣……”
李云聰說到這里頓了一頓,對葉小天欽佩地道:“卑職沒想到,連縣太爺都拿他沒辦法,典史大人您卻弄得他方寸大亂。”
葉小天道:“咱們那位縣太爺就不要提了,他無根無底、無權無勢,還沒膽子,又不懂得借勢造勢,說到底就是個書呆子,對付不了齊木情有可愿。若是孟縣丞倒能對付齊木,卻不想他卻為齊木所用,成了他的門下走狗。”
李云聰道:“孟縣丞對付齊木有什么好處呢?與齊木勾結對他而言才有利益。只是他沒想到,等他為齊木所用后,便也有了把柄在齊木手上,那時就只能供齊木驅策了。”
葉小天點了點頭,沉吟片刻,緩緩問道:“咱們的士氣,可用了么?”
李云聰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道:“這一次,他們受的氣可夠狠了,許多人都在摩拳擦掌,私下發狠說恨不得典史大人早些出面,領著他們直搗齊府,給那齊木好看。只不過……”
葉小天挑起眉頭,問道:“只不過什么?”
李云聰道:“只不過,可以用來對付齊木的有力罪證,我們還未找到。”
葉小天道:“此事得抓緊了,我聽說當初為了爭奪驛道運輸,齊木整垮過幾個同行,其中有兩個人下場非常凄慘,家破人亡啊。他們有些幸存的家人已經搬到鄰縣去了,你不妨派人去尋訪一下,他們或者可以成為我們的有力證人。”
李云聰道:“是,卑職明天就派人出去訪查。”
葉小天笑道:“他們是流.氓,我們不是。我可以瘋,整個衙門不能陪我一起瘋,所以,我們在出拳之前,需要一個名義!這事兒你用點心。”葉小天說著,忽然覺得身邊少了個人似的,四顧一番,問道:“蘇循天呢?”
李云聰奇怪地道:“剛才還跟著我呢,這么一會兒去哪了?”
李云聰剛要扭頭,就聽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我來啦,你……走的也太快了些。”說著,蘇循天便慢慢騰騰地走過來。
葉小天皺眉道:“這都三天了,你怎么還是這副樣子?”
蘇循天哀嘆道:“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說穿了就是拆東墻補西墻,東墻拆狠了,西墻砌起來了,東墻也就沒了。一晚吶!整整一晚!十八次,連著十八次!蘇某幸而不死,已是僥天之幸!這幾天我天天晚上都得蓋兩床被,陽火耗盡,身上寒吶……”
李云聰“噗嗤”一下笑出聲來,葉小天好奇地道:“此酒當真有此奇效?”
蘇循天愁眉苦臉地道:“有蘇某現身說法,典史大人還不信么?”
李云聰舔了舔嘴唇,道:“那酒……”
蘇循天斷然道:“喝光了!要不是一晚上就喝光了,我至于元氣大傷?”
李云聰翻了個白眼兒,恨恨地道:“讓你嘴饞!你怎么不死在娘們肚皮上。”
蘇循天笑道:“李大叔,這事吧,你還真別羨慕。這酒就是讓你喝了,你也不可能像我一般大展雄風,人得服老啊。”
蘇循天話猶未了,馬輝就從遠處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喊:“大人,華云飛,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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