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閱歷與知識淵博是兩碼事,所以一個蠢笨市儈的村婦可以把薛水舞這樣蘭心惠質、飽讀詩書的小才女騙的團團亂轉。
而人生閱歷的獲取,卻并不一定要當事人親自去經歷血淚苦難,有時候前輩傳授的經驗和教訓,也許剛剛運用的時候還有些生澀,但你很快就能把它變成你自己的東西,運用的得心應手。
葉小天就有從無數“先賢前輩”那里傳授的閱歷,所以由他來安排三人西行的旅程,比之從前水舞的一路坎坷就容易多了。當然,在這種民風剽悍,治安較差的地方,一個男人出面辦事,遠較女人方便也是個重要原因。
葉小天每到一處,都先安頓好水舞和瑤瑤,然后在鎮上尋訪西去的商賈,而且他從不找那種人員眾多的獨立旅團,而是專找幾支小商隊聯合而行的隊伍,這樣幾支隊伍才能形成相互的制約。
葉小天很清楚在沒有法律和道德約束的地方,一些人的人性可以卑劣到什么程度,幾支不同從屬的隊伍混在一起,才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證在杳無人煙的地區依舊保持道德與法律的約束。
同時,葉小天也充分利用一同西行的便利條件,以烈女怕郎纏為宗旨,開始了他的近水樓臺計劃。
葉小天想的很長遠,薛水舞不只很俊俏,美得叫他怦然心動,而且她自幼伴隨官宦小姐,飽讀詩書。葉小天不希望自己的后代繼續像自己一樣掙扎在社會最底層,做一個為一日三餐奔走的升斗小民。
可要改變處境,唯有讀書求學這一條途徑,他是請不起西席先生的,而水舞----這位禮部員外郎家女公子自幼的玩伴加學伴,明顯可以是個很好的啟蒙老師。
只要追上她,可意的娘子、孩兒他娘、最負責任的西席老師就都齊備了,葉小天怎能不全力以赴。
越往西南方向走,道路越是難行,沿途所遇的城鎮也越少,同路的商旅也變少了。商賈謀利,鳥不生蛋的地方誰去呢?黔地固然并非都是偏荒貧窮的地方,但是這條路卻不是通向黔地的捷徑。
這一來葉小天三人就陷入了窘境,葉小天是不同意三人冒險上路的,再往前去城鎮很少,村落也都隱藏在莽莽群山之中,而且那些村落大多不與外人接觸,不能冒險前行。
最后他們在鹿角鎮停下來,由此前往黔地有兩條路,一條路遠些,需要在群山之中繞行,但路途平緩也相對安全。另一條路則需要從群山中穿行,雖然近了三分之二的路,但沿途非常荒涼,而且道路難行。
葉小天在鎮上住了三天,還是沒有等到一支去往貴州的商隊,這天過午葉小天出去打探了一圈,正失望地往回走,忽然看見有隊人馬進了鎮子,正由本鎮保正晁歡殷勤地迎往家中。
這一隊人馬有二十多人,隨行者都騎著高頭大馬,生得孔武有力,擁著兩輛輕車,前邊一輛輕車敞著篷,車中端坐一位藍袍人,后邊一輛輕車載著他們的行李,沒有女眷。
葉小天心中一動,急忙迎上前去,向一位剛剛下馬的騎士小意兒地詢問道:“這位大哥,你們這是要往哪兒去呀?”
那騎士馬上露出警覺的眼神,冷冷瞟了他一眼,問道:“做什么?”
這時,晁保正剛把輕車上的那位貴人請下來,聽到說話聲扭頭一看,認的是這幾天在鎮上到處打聽前往黔地商隊的葉小天,便大聲道:“去去去,你想搭伴兒去葫縣找商隊去,這是官家隊伍,也是你能打擾的,走開!”
車上走下來的那位藍袍人淡淡地瞟了葉小天一眼,問道:“你,要去葫縣?”
葉小天一看這位藍袍人比他年長不了幾歲,可是那神態卻像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憂郁的眉頭不說話時也輕輕地顰著,仿佛炎黃子孫五千年來的興衰乃至中華大地的未來全都擔負在他身上似的,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
葉小天趕緊趨前稟道:“是!這位公子,小可欲攜兩個妹子前往葫縣,奈何路險難行,在鎮上滯留三天了,還沒找到可以結伴同行的隊伍,不知公子您……可是往葫縣去的?”
葉小天其實很想和水舞扮夫妻,可水舞在這一點上一直不肯讓步,無可奈何之下,三人這一路下來,就始終以兄妹相稱了。
憂郁男習慣性地鎖著眉頭,淡淡地嗯了一聲,頷首道:“本官正是往葫縣去的,明兒一早本官就要啟程,你們一早候在這里吧。”
葉小天一聽他自稱本官,知道是位去往葫縣上任的官員,與他一路同行自然安全無比,大喜過望之下,連忙不要錢地說起了好話:“多謝大人,大人您宅心仁厚,菩薩心腸、前途無量……”
憂郁男輕輕擺手,舉步向階上走去,晁保正睨了葉小天一眼,快步追了上去。堪堪追及憂郁男時,晁保正不經意地做了一個手勢,街上閑站的一個村夫輕輕點點頭,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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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葉小天就帶著薛水舞和楊樂遙趕到晁保正家門口,等了約摸大半個時辰,晁府府門大開,那位前往葫縣上任的青年官員一行人走出來,晁保正亦步亦趨地跟在那位憂郁男的身后。
見了葉小天,那憂郁男并無二話,倒是看到薛水舞時,他的目光微微一亮。這樣俊俏的女子本就不太多見,在這窮荒僻壤更是獨一份兒,自然叫人大生驚艷之感。
晁保正畢恭畢敬地把憂郁男一直送到村口,看著漸漸遠行的隊伍中,見葉小天一家三口坐在載貨的那輛車上,不禁搖頭輕笑,道:“自己找死的人,老天都救不了你啊……”
大概是看到薛水舞是個弱質女流,樂謠又是個小孩子,憂郁男一時善心大發,叫他們三人坐上了車子。
瑤瑤躺在兩堆雜物中間,酣然大睡,早上起的太早,她正困著呢。葉小天和薛水舞盤膝坐在硬擠出的空隙處,水舞細膩柔軟的小手被葉小天緊緊抓住,抽都抽不回去。
葉小天仔細端詳著水舞的手掌,一派仙風道骨的模樣,道:“姑娘,小天我掐指一算,你命里缺我呀。”
水舞登時紅了臉,急急縮手,羞道:“就知道你又要胡說八道。”
葉小天道:“嗨!怎么能說是胡說八道呢?我跟楊霖可是老交情了,真的學了一身本事。要不你報出生辰八字來,我再給你算一算?”
水舞輕啐一口,道:“信你才怪,你就會胡說。”
葉小天道:“罷了罷了,我的話你不信,圣人說過的話你總該聽吧。”
水舞訝然道:“圣人說什么了?”
葉小天嘻皮笑臉地道:“孔圣人曰:‘三人行,必有我妻。擇其靚者而娶之。’你看,圣人說的多有道理啊。”
水舞又好氣又好笑,恨恨地瞪他一眼,扭過頭去看著山中景致,不再言語。她已不是第一次聽葉小天瘋言瘋語了,久而久之自然就有了免疫力,一開始聽他胡說時還很不習慣呢。
其實水舞心里清楚,小天固然口花花的,但是從未真的強迫過她什么,原本萍水相逢,能這樣仗義地送她入黔,可謂義薄云天,薛水舞對他心懷感激,對他說的瘋話自然也無法生氣。
葉小天笑道:“子說過的話也不管用么?那只好請神來說了,不如你抬起頭來,讓我好好給你看看相。”
葉小天剛說到這兒,前方一匹馬忽然兜轉回來,對他說道:“小兄弟,我們老爺有請,和你說說話兒。”
葉小天此刻有求于人,自然馬上起身,跳下牛車,快步趕到前邊車上。
這一路下來,他已經打聽清楚,那個憂郁男名叫艾楓,此去是前往葫縣擔任典史的。說起這典史,其實是不入流(九品以下)的小官,不過典史掌管緝捕、稽查獄囚,實權著實不小。
由于大明官制規定,縣丞或主簿等職位裁并出缺時,其職責由典史兼任,而縣丞和主簿都是有品級的官員,所以典史雖然不入流,卻也要由史部銓選,皇帝御筆簽批任命,屬于“朝廷命官”。
當然,話是這么說,可典史畢竟還是不入流的小官,所以朝廷控制的沒有那么嚴格,一般來說,地方官如果報上一個人選,朝廷很少會駁回,大多會就此任命。
這位艾典史原本是中原某縣的一位縣丞,因為依照當今首輔張居正張大人的考成法大考時,收稅不及九成而遭貶官,所以被貶到了葫縣做典史。
葫縣原本是土司轄地,剛剛改土入流,不但葫縣是三等小縣,而且周圍環繞盡是土司官,在此為官殊為不易,這也就難怪艾典史總是一臉憂郁了。
因為此地偏僻,地方不靖,因此艾典史沒有攜帶女眷,只帶了幾個家人,隨行的那些大漢都是鄉里孔武有力的漢子,保護他上路的。
艾典史不耐煩繞路遠行,所以選擇的是比較偏僻難行的這條山路,他是官身,隨行的又俱是強壯大漢,料來也沒人啃他這塊硬骨頭。
一路無事,艾典史寂寞無聊,忽然想起葉小天一行三人,他那妹子殊麗俏美,惹人心動,不覺起了異樣心思,便吩咐喚他來自己車上說話。
他想收了葉小天,最終的目的是收了葉小天那個俏生生水靈靈的“小妹子”。他是官,當然不會干出強搶民女的事來遺人話柄,不過小天兄妹如此落魄,只要自己話風一露,那還不上趕著和他攀親戚,能有什么兇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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