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里,眾人你一句我一句,正自心不在焉地聊著天,葉小天邁步走了進來,廳中登時鴉雀無聲,一雙雙目光齊刷刷地向他看來。葉小天沒事兒人似地走進去,在夏老父子和夏老爹旁邊一撩袍襟坐了下去,啟齒一笑:“呃……”
還沒等他客套兩聲,他那小姨子采妮輕輕踢了格龍一腳,格龍馬上瞪眼問道:“你真把她給殺啦?”
葉小天一窒,訕訕地道:“沒殺!”
“嘁!”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田妙雯、展凝兒、于珺婷、采妮,不約而同地“嗤”了一聲,又齊刷刷地把頭扭開。
葉小天頓時覺得渾身燥熱,額頭癢癢的,好像有汗水流下來。目光一轉,唯獨瑩瑩沒有“嘁”他,而是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萌萌的看著他,估計這位菇涼根本就沒明白出了什么狀況。
葉小天馬上表忠心道:“這妖女詭計多端,我怕殺了她更加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不過,我也不會輕饒了她,我已經吩咐下去了,嚴加看管,不許自由,還有……一日三餐,都不給肉吃!”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連一派大婦胸襟的田妙雯都忍不住了,翻了個白眼兒道:“肉?我看她本來就不想吃吧!她就不怕身子走了形么。”
于珺婷酸溜溜地道:“就算她不吃,再過幾個月只怕身子也要走形了。”
瑩瑩好奇地問道:“為什么會走形?”
葉小天趕緊打岔兒道:“瑩瑩啊,三天之后,可就是咱們的婚期了。”
瑩瑩俏臉兒一紅,頓時有些害羞了,微微側垂了頭,羞羞答答地道:“嗯……”
展凝兒忍不住脧了他一眼,葉小天當初可是說的同日迎娶她們二人過門兒,憑什么只跟瑩瑩提起?
于珺婷眼神兒一溜,就曉得葉小天在開始岔閃話題兼分化盟軍了。她心里明鏡兒似的,不過……她才不會點出來呢。呷醋也是一種風情,但這個分寸必須得把握好,弄不好就要惹人嫌了。
葉小天牽住瑩瑩的手:“不如我們商量商量三天后成親的事?”
瑩瑩開心地道:“好啊!”
夏老爺子和夏老爹眼睜睜地看著她們家寶貝兒被這么拙劣這么明顯的計謀給騙了,但是看著她開心的樣子。又不忍戳穿,只能這么安慰自己:“被騙一時叫騙,被騙一世,那能叫騙么?”
葉小天牽著小白花瑩瑩的手,遛遛達達地走了出去。展凝兒做賊似地看看田妙雯,再看看于珺婷,然后黃花魚兒似的溜著邊兒跟了出去,仿佛她學會了隱身術,屋里這幾人根本看不見她似的。
田妙雯苦笑,葉小天這份讓人又愛又恨的本事啊……,她只能苦笑一聲,咳嗽一聲,對夏老爺子和夏老爹道:“兩位前輩,說到瑩瑩三日之后的婚事……”
夏老爺子矜持地道:“唔……。原本此來可是為了引楊應龍上鉤。成親的事嘛,雖說早就定了婚期,可我們來的倉促,全無準備,依老夫看……”
“哎呀!糟啦!人家這次來,根本沒帶嫁妝啊!這可怎么辦啊!”屋外突然傳來夏瑩瑩一聲驚呼,夏老爹不禁捂起了臉,他這張老臉是沒法見人了,怎么就生出這么一個活寶兒啊!
旋即就聽葉小天道:“沒關系的,你爺爺和你爹這么疼你。還能賴了嫁妝不成?晚送幾天也沒什么。”
瑩瑩歡喜地道:“對啊!只要我在這里就行了啊,不耽誤成親就好!”
夏老爺子也把臉捂了起來,有孫如此,夫復何求?
這時就聽展凝兒的聲音道:“展家堡距此不遠。嫁妝么,倒是來得及送到。”
夏老爺子和夏老爹老懷大慰,原來急嫁的不只他們家姑娘,這臉色就好看些了。田妙雯和于珺婷臉頰抽搐了幾下,當著兩位長輩實在不好笑出聲兒來,忍得也著實辛苦。
一匹健馬沿著盤山道瘋狂地向前奔跑著。馬上的騎士揮鞭如雨,依舊拼命抽打著那匹已經使盡全力的馬,終于,那馬長嘶一聲,一頭栽倒在地。馬上的騎士身手矯健,伸掌一按馬背,在那健馬轟隆仆地之時,猛地一個前縱,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她扭頭看了一眼,盤山道上空寂無人,追兵還沒追到,不禁心頭一安,抬頭看看前邊的山路,她一咬牙,便向密林中鉆了進去。
這是左藝璇,田雌鳳帶葉小天上山,田彬霏雙腿殘缺,目標太過明顯,就算是安上義肢也很容易被人窺破,所以就暫時藏身于山下,由她負責保護。
可她哪里想得到,田彬霏那幾名貼身侍衛竟會突然對她的人出手。變生肘腋啊,六名手下全都慘死了,幸虧她異乎尋常的機警,這才躲過必殺的一擊。
她甚至沒有時間問上一句“為什么”,便踏上了逃亡路。這一路奔逃,情形與上次依稀有些相仿,只不過上次她是帶著田彬霏逃入深山潛藏,這一次卻是被田彬霏追殺,世事變幻,莫過于此。
不過,她相信已經徹底擺脫追兵了,對她來說,作為一個女死士,從來都是徘徊于死亡邊緣的人,對于死亡同樣有種異乎尋常的直覺,她相信自己真的逃脫了。
“差不多了吧?”
山腳下,一路追兵趕至,馬身上也是汗水淋漓。馬上的騎士愛惜地摸了摸愛馬的脖子,對其他幾人道。其中一人仰頭看了看盤旋的山道,陽光灑照在他的臉上,露出剛毅硬朗的曲線,正是黨延明。
黨延明道:“差不多了,讓她認為我們在認真追了就好,回吧!”
黨延明一圈馬,讓那戰馬用緩慢的步伐向回走去,左藝璇根本就是他們故意留下的漏網之魚,否則的話,她單槍匹馬,又怎么可能逃得掉。播州那邊需要有個人去報信兒,至于事變的細節。相信楊應龍很快就能從那些親播州的赴會土司們口中得知,介時,他們還將知道更多的消息!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葉小天和夏瑩瑩、展凝兒一定是在一千年前就相識、相愛了。
關于這個話題。他們三人在認真討論過成親以及嫁妝的問題后,專門討論過。
一千年前是什么時候呢?隋朝末年!于是,在老陳醋的于珺婷和青檸檬的田妙雯相繼加入討論之后,最終她們終于確認了“葉小天究竟是什么變的”的問題。
大家一致公認:葉小天就是一千年前自盡而死的風流荒淫無道天子隋煬帝楊廣!
《隋書》、《南史》等史書中明確記載楊廣喜歡過的女人有5個:蕭后、崔氏女、陳婤、宣華夫人、容華夫人。其中對蕭后是“寵敬”,對崔氏女是“愛幸”。對陳婤是“絕愛幸”,對姿貌無雙的宣華夫人更是難以忘情。
于是,幾人也自動對號入座,田妙雯就是蕭后,夏瑩瑩就是宣華夫人,展凝兒就是崔氏女,于珺婷就是陳婤,哚妮則是容華夫人。然后……然后五個女人就開始深切緬懷起自己的前世了。
本打算祭出星座算命,避免這些女人對自己繼續窮追猛打的葉小天發現她們自動代入了隋煬帝諸宮妃愛嬪們的身份,津津樂道于她們昔年的宮斗撕逼戲碼去了。便英明地住了口,趁她們討論的熱火朝天之際,悄悄溜之大吉。
三天之后,荒淫無道的“隋煬帝”要迎娶“宣華夫人”和“崔氏女”了,頭一天,展家堡的嫁妝就絡繹不絕地送上了山。不管是箱是籠,全都系著紅綢,從山腳下到山頂,仿佛一條蜿蜒的紅色長龍。
夏老爺子派了夏老爹親自守在山口,點數展家的陪送。夏老爺子說了:“我夏家這一輩兒一百多個男娃兒。姑娘可就這么一個,無論如何也不能委屈了她。你去給我數著,展家不管陪送多少,我們夏家。加倍!”
想當初石阡府曹瑞希成親的時候,酒池肉林,威風八面。那米酒是倒在從山上一直延續到山下的石槽里,泉水一般流淌。全牛、全羊、全豬耗用不下數千頭,其規模實比皇帝大婚在這一塊上的消耗還要大。
如今臥牛嶺葉長官成婚,雖然不是娶掌印夫人。卻是他頭一次舉行婚禮,而且這二夫人和三夫人,可不比掌印夫人的身份低多少,臥牛嶺又豈能不大肆操辦起來?
這是派場、是情意,也是實力的展示,你想免俗也不成。而這件事當然是交給了一直沒有露面的大亨負責。大亨之所以沒有露面,一方面是因為他不擅長那些打打殺殺的事兒,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正忙于操持此事。
盡管風波未定,但是臥牛嶺卻以一種大捷、慶功的方式大肆操辦著婚禮,這是宣示土司歸來的慶典,這是土司大婚的慶典,這也是土司擺了楊天王一道的慶典。
葉小天雖然曾經做過那么多轟轟烈烈的大事,可沒有哪一個對手能與楊天王這樣重量級的人物相比,此番這一仗贏的雖然不是那么明顯,可他坑了楊應龍,還擒下了楊應龍的三夫人,這等結果,可是連水西安家、水東宋家都做不到。
除了少數與播州楊氏利益攸關、密切來往的土司之外,大部分赴會土司,此刻對葉小天是真心實意地誠服了。在這片土地上,他們只認拳頭,只認手腕,誰拳頭大、誰夠兇,誰就能贏得他們的尊重。
葉小天做到了,所以不但贏得了他們的尊重,而且令整個臥牛嶺所有人都為之自豪,臥牛嶺的士氣軍心空前高漲,凝聚力達到了空前的程度。葉小天的婚禮,就在這樣的氣氛中開始了。
而這,也僅僅是一個開始……
:凌晨,誠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