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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竹海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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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柱情形緊急,田雌鳳不便在松坎多待,次日又讓葉小天在欽差王士琦面前露了一面,田雌鳳便帶著他,踏上了前往石柱司的旅程。

  由此往石柱司的地盤去并不是很遠,因為松坎本就在貴州和四川的交界地區。石柱司并不比播州弱小多少,之所以聲名不及播州楊應龍響亮,是因為受朝廷統治的程度深淺不同。

  如果僅以地盤來說,石柱馬家統治著九溪十八峒,九溪是秀山縣的清溪、右溪、土溪、廟溪、哨溪、溶溪、酉陽的后溪、湖南花垣的疊溪、貴州松桃的滿溪。

  十八峒是秀山的上下宋龍峒、打妖峒、魯必潭峒、俊倍峒、地隆箐峒、上濟峒、南容峒、地寅峒、晚森峒、威平峒、容平峒,酉陽的息寧峒、巴息峒、酉酬峒、治酉峒,湖北來鳳的九靈峒、貴州松桃的九江峒、云羅峒。

  由此可見,石柱馬家實際所轄的地盤,包括了四川、貴州、湖南、湖北的一部分,如此領域,當然稱得上是四川數一數二的大土司。只是其自治之權雖重,受朝廷節制的程度也重,馬斗斛因為擅改礦政就能下獄、流放,同樣的制裁放在貴州那邊的大土司身上,很難做得到。

  但即便如此,這片地區的統治區依舊屬于馬家,這也是馬家不反的根本原因,不然的話,恐怕馬斗斛是不會接受這樣的處治的。然則馬斗斛被流放口外后,馬家卻是風起云涌,內部大亂。

  田雌鳳等人從貴州松坎趕往松桃,路程并不遠。而一進松桃,也就等于進了石柱司的地盤了,此地有三大溪主、峒主,分別統治著滿溪、九江峒、云羅峒,這都是石柱司的下屬地盤。

  滿溪、九江峒、云羅峒三地距石柱太遠。沒有參與此次對覃夫人的討伐,一直保持著中立觀望狀態,所以這三地的氣氛也不是特別的緊張,田雌鳳和葉小天得以從容由此穿過,漸漸進入石柱司的核心地盤。

  石柱府東山上,綠竹林。

  竹林深處,篁竹形成一片竹的海洋,漫山遍野,無邊無際。竹林深處,天然形成的小徑盡頭。一座簡陋的就地取材建成的小廳仿佛一把小傘,靜靜地立在那兒,亭旁就是一汪碧潭綠水,其靜如鏡,此情此景,儼然就是一副神仙化境。

  亭中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

  男的穿著土家畢茲卡族的傳統服飾,琵琶襟的上衣,頭纏青絲手帕。女的頭裹刺花巾帕。衣裙刺繡花邊,下著過膝的百褶裙,以布纏腿。

  畢茲卡屬于古人所稱的武陵蠻、五溪蠻,喜著五色衣。所謂五色衣,就是色彩斑斕的衣服。所以這一男一女,衣著都盡顯鮮顯,男的俊俏、女的俏媚。

  這樣一雙青年男女。倘佯在這仙境一般的竹海靜湖之間,卻不是在相偎相依,你儂我儂。而是在做著與此絕不相稱的舉動:他們在奕棋。

  這看起來靈秀媚惑,既有幾分婦人的豐腴秀潤、沁骨的風情,又有幾分少女的纖柔如水、明艷動人的女子,自然就是白泥田氏的大小姐、播州楊天王的三夫人田雌鳳。而坐在她對面的卻是葉小天。

  “罷了,不下了!”

  田雌鳳纖手一拂,把一盤的黑子白子兒都拂亂了,神色間竟似有幾分輸了棋不甘心的嬌憨味道,葉小天的目光不由一凝。此女雖野心甚大不讓須眉,可其美麗卻也并不絲毫不打折扣,而對于女人的美麗,又有幾個正常的男人能夠不去喜歡?

  田雌鳳顯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不過并未生氣。她早就適應了男人驚艷的眼光,對于葉小天這種帶些侵略意味的目光,貌似也開始免疫了,或者說是習慣了。

  田雌鳳慵懶地伸了個腰,道:“你的棋藝蠻高明的嘛!”

  葉小天一邊拾著棋子兒,一邊笑道:“年少時在天牢里跟那些犯官們學的。”

  葉小天說到這里,心中陡然一驚,如此美景、如此美人兒,他的戒心似乎也降到了最低頭,這句話很是有些問題,如果田雌鳳對他兄弟倆了解足夠多的話。

  葉小天立即補救,手上一停,露出緬懷模樣,傷感地道:“我二弟的棋藝比我更高明些。那些犯官們常說,我二弟天份出眾,將來必能出人頭地。可惜……”

  葉小天黯然低下頭,田雌鳳笑了笑道:“他確實做到了啊。可惜,天妒英才,一個人有本事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運氣!一個氣運加身的人,遠比一個有本事的人,走的更遠!”

  田雌鳳說到這里,忽然頓了一頓,道:“你覺得,天王是不是一個有大氣運加身的人?”

  葉小天陪笑道:“天王自然是有大氣運的人,要不然,豈能貴為天王!”

  田雌鳳搖搖頭,道:“那是底蘊,無關氣運。你能從一介獄卒,成為一方土司。赤手空拳,白手起家,這才叫氣運。我不惜余力拉攏你為天王所用,這也是個原因……”

  田雌鳳的雙眸變成了一雙彎彎的弦月,異常的勾人:“有大氣運的人,身邊的得力臂膀,必然也都有大氣運。”

  葉小天啞然,他沒想到田雌鳳圖謀的不僅僅是他掌握的力量,還因為田雌鳳的迷信:她認為自己能有今天,是氣運加身!這樣命格強硬的人站在楊應龍身邊,才能更加壯大楊應龍的氣運。

  田雌鳳見他發怔,不禁嫣然一笑,伸手也撿起棋子兒來,刺繡花邊的袖筒兒因她一探手,露出一截肌骨瑩潤的皓腕:“你覺得,天王有沒有得天下的大氣運?”

  葉小天陪笑道:“那是自然,天王他……”

  田雌鳳猛一揚眉,眉梢眼角藏著的盡是含而不露的鋒芒:“說你的真心話!”

  葉小天身子一震,窒了一窒,這才訕訕地道:“我……我覺得,朝廷坐擁四海,強大無比,不是那么容易對付的吧?”

  田雌鳳撇了撇嘴角,道:“誰人的天下,是當別人比他擁有更加廣闊的地盤、更加龐大的人口時才奪下來的?劉邦項羽當初有什么?李淵也不過據有太原一地,趙匡不過是柴世宗麾下一將,本朝太祖更不用提了,都是你這樣想法,現在天下還是大夏朝呢,連商周都不會存在!算了算了,我問你這些做什么!你所說的,無關氣運,而是氣魄、膽量!你的氣魄膽量……”

  田雌鳳有些鄙夷地看著葉小天,葉小天似乎受不了一個美麗的女子如此鄙視,挺起胸膛道:“我的氣魄膽量又如何?誰天生就有問鼎天下的勇氣?如果我也有楊天王那等雄厚的資本,哼!哼哼!”

  田雌鳳展顏一笑,道:“你沒有天王那樣的資本,如今卻有機會擁有臥牛嶺。一旦你成功地替代你已死去的弟弟,那么你至少可以成為一方諸侯!我會幫你,但你自己,也要有這個勇氣和決心!”

  葉小天慢慢攥緊了雙拳,沉聲道:“我會的!”

  這些時日,葉小天正在漸漸改變以往的懦弱模樣,田雌鳳于不知不覺間也接受了他的這種轉變。看到葉小天信心十足的模樣,田雌鳳滿意地一笑,正要再給他打打氣,遠處忽然有人快步走來。

  葉小天和田雌鳳扭頭望去,就見一個同樣身著琵琶襟上衣的青年漢子,正健步如飛地向這邊走來,驚起林中一些飛鳥。有些竹葉被飛鳥振落,飄搖到靜寂如鏡的湖面上,蕩起絲絲漣漪。

  那人到了田雌鳳面前,抱拳道:“夫人,屬下潛入石柱府,已經將一切情形探聽明白……”

  那人把他潛入石柱府打聽到的情形對田雌鳳說了一遍。覃氏夫人以為丈夫入了獄、長子也受了牽連,她就可以一家獨大、獨掌大權了,孰料她太高估了自己。

  馬家那些土舍、大頭人們,平素乖的跟一只只小貓兒似的,其實完全是因為對她所看不起的那個粗魯莽夫的丈夫的恭順。而長期以來,丈夫對她的言聽計從,讓居于幕后運籌帷幄的她產生了一種錯覺:

  她以為這些人根本就是無能的,根本畏怯的就是她,她那個無能的、愚蠢的丈夫一直以來就只是她統治石柱的一個傳話筒。直到馬斗斛入獄,她才知道自己錯了,大錯特錯。在她眼中狗屁不如的馬斗斛,才是石柱眾土舍、頭人真心服從的領袖,而她只不過是狐假虎威的一個角色罷了。

  馬邦聘、馬斗霖等十余位馬氏家族的土舍、大頭人們紛紛反對覃氏自立為女土司,先是發生激烈爭執,繼而眾土舍訴諸武力,聚眾圍攻土司府所在地,雙方大打出手。

  覃氏夫人此時才發現她的號召力究竟有多小,只有直屬于土司府的那些土兵才肯聽從指揮,是以節節敗退,如今九溪十八峒真正由她控制的地盤,不過是土司府所在之一地而已,各地紛紛自立,她只剩下了一個統屬各方的名份。

  田雌鳳聽那探子說罷,心中有些莫名的快意,微微一笑,評價道:“不自量力!就憑她這樣愚蠢的女子,還想統馭群雄?”

  葉小天坐在一邊,暗想:“珺婷不錯,按我授意,鼓動馬氏諸頭人造覃氏的反,果然把那個狐貍精逼上了絕路。”

  葉小天咳嗽一聲,做出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樣,道:“夫人,如今我們該怎么辦?”

  田雌鳳眼珠轉了轉,暗想:“若我不作為,天王得知,必然不喜。雖然不能把她救出來,可這姿態還是要做一做的!”想到這里,田雌鳳便道:“覃氏在石柱,已經站不住了。救她回播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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