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廚師一邊抹著眼淚,一邊道:“你、你、還有你……,你們所有人的菜,我都要了。你們再去多進些菜來,我們府里要操辦喪事,明兒后兒三天,都多進些菜!”
曹瑞希死了,死的還不只他一個,而是一群人,現在曹府二堂院子里已經擺滿了尸體。
昨夜二更時分,曹瑞希正在睡覺,臥房的門突然“轟”地一聲被撞成了碎片,曹瑞希從睡夢中被驚醒。他睡覺有點一盞燈的習慣,所以一睜眼就看到了他的貼身侍衛。
曹瑞希身邊有十二名貼身侍衛,日夜輪班保護他的安全。出現在床前的這個侍衛,正是他今晚輪值的六名侍衛之一。曹瑞希怒道:“出了什么事?”
那個侍衛橫眉立目地站在床前,沒有恭馴地彎腰,也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扭曲著面孔,慢慢揚起了他手中的刀。曹瑞希大駭,急忙向床里縮去,驚恐地道:“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來人吶!”
隨著他的一聲大喊,那個侍衛突然瘋狂地大叫一聲,狠狠一刀劈了下來。刀光如電,劈碎了床架,刀光夾著粉碎的木碴劈下,血光迸現,曹瑞希的大喊聲戛然而止。
碎木的碴子還在空中飛舞,嗅到血腥味兒的侍衛興奮起來,兩只眼睛呈現出異樣的紅色,他的刀又揚了起來,一刀、兩刀、八刀、十刀,無數刀……
床上只剩下一片肉泥,已經完全看不出人體的跡象,這時又有兩個侍衛紅著眼睛瘋狂地沖進了臥房,他們也嗅到了血腥味兒,但是床榻之上已經沒有了可以供他們發泄殺人的目標。
此時先前那個侍衛一刀剁進了床沿,正在奮力拔刀,兩個后來的侍衛狂吼一聲就向那個侍衛撲過去。
其中一個侍衛只一刀就砍掉了站在床榻邊的侍衛手臂,可那斷了手臂的侍衛既未慘叫也未躲閃。他直勾勾地瞪著床上的一片血紅,伸出另一只手繼續拔刀,濺滿血跡的臉上帶著可怖妖異的怪笑。
馬上,他的頭就被另一個侍衛砍飛了,兩個后來的侍衛瘋狂地沖著他的尸體前一陣砍剁,互相看一眼,突然野獸般廝吼著沖到一起,開始了另一場廝殺。
他們都中了蠱,可以令人神智迷亂,做出任何瘋狂之事的蠱。毒蠱入腦。整個人已經徹底瘋狂。
這蠱當然是代韻溪下的。代韻溪一開始沒有采用這一辦法,一是她不想多造殺孽,瘋子殺人是不分婦孺、不分何人的;二來,她不能確定這些人發瘋就一定會殺掉曹瑞希,也有可能發瘋之后他們就會胡亂尋找目標動手,給曹瑞希留出足夠的躲藏時間,遠不如直接對曹瑞希下手更有把握。
但是,曹瑞希服過避蠱方,直接下手無效。代韻溪就只能采用這種辦法:用毒蠱間接殺人了。
這些天代韻溪的人守在四門賣菜賣肉。通過曹府下人對曹府中的事了解了許多,這些事在別人眼中毫無價值,但是對一個有心殺人且有尋常人所不具備的殺人本領的人來說卻大有價值。
比如代韻溪已經知道,曹老爺身邊有十二名貼身侍衛。日夜輪班守護。曹老爺雖然為人苛刻,但是對自己的貼身侍衛卻很優容,這十二名侍衛享受著遠比一般侍衛優厚多的多的待遇。
這十二名侍衛都是孔武有力,武功高強的武士。所以他們的食量很大,受曹老爺影響,他們對幾種特殊的肉食還喜歡生吃。吃魚對這些大肚漢來說完全沒有感覺。他們喜歡生吃牛肉。
曹府每天采買的菜肴里面,都會有一大塊牛肉用來給他們制作食物。有時生吃,有時也會鹵醬,代韻溪也不確定他們昨晚就一定會生吃牛肉,但是菜譜一日一輪,總會輪到的。
幸運的是,昨天他們吃的正是生牛肉,代韻溪不用等得太久,當天晚上他們的“瘋牛病”就發作了。輪值的侍衛沖進曹瑞希的臥房大發獸欲的時候,當夜沒有輪值的幾個“瘋牛病患者”也開始了漫無目的的廝殺。
當這些患了瘋病的侍衛全部被干掉后,除了他們十二個,曹家又搭進去幾十號人,這些人的尸體現在就停在二堂。至于曹瑞希,只能把他的斷骨碎肉和摻在一起無法分離的木頭碴子盛在一個盒子里了。
一大早,展伯雄就氣呼呼地闖出了客房所在的院落,直奔后宅。昨夜府中呼喝吶喊,殺聲震天,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他想出來見曹瑞希,守在客院的侍衛又不準,問他們發生了什么,他們也不清楚。
展伯雄覺也不敢睡了,點燈橫刀,戒備地守了一夜,現在曹府終于安靜下來,展伯雄實在按捺不住了,這才想強行闖出來見見曹瑞希。
說也奇怪,昨夜他要去后宅,曹府侍衛不準,此時他一路行來,居然沒有人阻攔。就連他從客房院子里出來時,那些守候在客院的侍衛都在交頭接耳,滿面惶恐,根本無心攔阻他。
“姓曹的,你給我出來!我展伯雄是你的客人,不是你的犯……”展伯雄大步流星地邁進二堂院落,話剛說到一半兒,就看到滿院放置的尸體,展伯雄說到一半的話登時咽了回去。
他吃驚地看看滿院尸體,對一個剛剛又抬了具血肉模糊的尸體來的侍衛問道:“有人夜襲曹府?”
兩個侍衛神色恍惚,根本沒有作答,展伯雄冷哼一聲,大步向廳中走去。
曹府管事神色慘淡地站在堂上,雙眼茫然無神,眼睜睜看著展伯雄進來,卻仿佛根本沒有看見。
展伯雄左右看看,沒好氣地問道:“曹瑞希呢?”
那管事撒著雙手站在那兒,眼神根本沒有焦距,好像完全沒有聽到他說話。展伯雄大怒,一把揪住那管事的衣領,大喝道:“這就是你們曹家的待客之道嗎?”
那管事眼珠微微動了一下,茫然道:“什么?”
展伯雄舌綻春雷,大吼道:“曹瑞希呢?”
那管事慢慢轉過僵硬的身子,向堂上一口箱子指了指。展伯雄看了看那口近乎方形的箱子,不禁有些奇怪,這箱子是什么意思?難不成曹瑞希藏在里邊?
展伯雄心中浮起了不祥的感覺,可他還是想不到里邊裝的真是曹瑞希,雖說曹瑞希身材瘦削,可他哪怕死了,也沒有用這樣一口腿都伸不直的箱子裝起來的道理啊。
展伯雄狐疑地看了看管事,見他一副癡癡呆呆的模樣,也懶得再去問他。展伯雄走到箱子旁邊,遲疑著伸出手。將那箱子微微掀開一些,往里邊看了一眼。
展伯雄驀然張大了眼睛,他不明白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于是把箱子一把掀開來,仔細看看,再仔細看看,展伯雄突然喉頭一緊,飛快地向一側跑去,還沒跑到墻角。就哇地一聲吐了起來。
展伯雄還沒吃早餐,很快就吐得只剩下酸水了,他擦擦嘴巴,蒼白著臉色問那管事:“箱……箱子里……”
那管事慘聲道:“箱子里。就是我家老爺……”
展伯雄哇地一聲又吐了起來,這一次酸水變成了苦水。
官最怕什么?做官的人也是人,是人就有貪生畏死的,但并不是每一個做官的人都怕死。而且做官的人權柄在手。護衛重重,本身就不太懼怕刺殺,他們又是代表著朝廷。刺殺的后果太嚴重,所以對這一點并不會有太顧忌。
但是做官的人十有八九都怕丟官,做官的人還怕家人受到傷害。他們自己可以高居官衙之內,出則儀仗衛隊,卻不能把家人也整天關在家里,如果他們的安全受到威脅,難免就要擔心。
李大狀受葉小天吩咐,這些天就在思量如何對付陳臬臺。他重金買通了提刑按察使陳洪岳的車夫,車夫是個很容易被人忽略的下賤人,但是很多主人的隱秘之事,別人不知道,他卻知道。
李大狀給了車夫一筆足以讓他辭去車夫職務,逍遙一生的金錢,陳臬臺的車夫就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對李大狀說出來了。
比如說陳臬臺最喜歡的并不是他的長孫,而是他的幺孫,陳臬臺經常帶著他的這個寶貝孫子一起出游,每次出游,他所有的孫子里邊,只有這個幺孫夠資格被他攜入自己的車子。
比如說陳臬臺有個心愛的女人,那女人本來是一個女犯,陳臬臺見她生得百媚千嬌,所以幫她減刑出獄,變成了自己的外室。
年邁之后,陳臬臺對女色已經不是那么熱衷,但是對這個外室卻是特別的寵愛。來貴陽上任時,他也把這個外室帶來進行了安置,陳臬臺每個月有近乎一半的時間要宿在這個外室娘子那里。
打聽到這些消息之后,李大狀首先找到了陳臬臺的那位外室小娘子,小娘子年方二九,唇紅齒白,異常嬌俏,配上陳臬臺還真是一樹梨花壓海棠了。
李大狀連哄帶嚇地從那小娘子手中拿到了臬臺大人循私枉法的鐵證,又叫人誘拐了臬臺大人的幺孫,在陳家上下驚慌失措的時候,卻又把這個小孩子送回了陳家。
陳臬臺的幺孫回家的時候,手里舉著糖葫蘆,懷里卻揣著一封信,信中所言正是那位外室小娘子當初身犯何罪,如何被他救出大牢,如何被他收為外室的罪證。
陳洪岳先是被愛孫的失蹤嚇得魂飛魄散,又被外室娘子的機密被人發現而心驚膽戰,這時候曹家慘案的消息也送到了他的公案之上!
陳大老爺聽兵備僉事楊健慘白著小臉把曹家血案的經過說了一遍,緩緩閉上了眼睛。他只說了一句話:“你下去吧,不要再理會葉小天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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