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妙雯瞪著葉小天,臉上的神氣實在是……無法形容。
“這個男人怎么可以如此無恥,這種時候他居然……”
田妙雯感覺自己臉蛋發燙,若是換一個男人,在另一種處境下,早被她先閹后殺了,此刻面對那處高高隆起的帳篷,她除了又羞又憤竟是無可奈何,總不成一口咬掉它泄憤吧。
“你……你說的有道理!那咱們就這么干吧!”
葉小天臉皮一向很厚,可眼前這位姑娘不是水舞那般柔弱、哚妮那般爛漫的女子,她柳眉輕蹙時自有一種高貴的威儀,讓葉小天也不禁紅了臉。
“真的?我當然希望能夠與你合作,但我希望你能夠慎重考慮后回答,要知道一旦有所決定,那就是成則千秋萬代,敗則無處葬身!”
田妙雯強迫自己的眼睛不往那處就該用鏟子鏟平的所在看,只是盯著葉小天的眼睛說。
葉小天正色道:“不用考慮了,我已經做出了決定!不管是為了生苗出山后能站穩腳跟,還是跟楊應龍必然會成為對頭,與你合作對我而言都有百利而無一害!
那我還有什么可猶豫的呢?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我可不想七老八十的時候,對自己的兒孫們說,老夫這一輩子,拿得起放得下的只有筷子!”
田妙雯被他這句俏皮話兒逗得“噗嗤”一笑,隨即便暈著臉兒道:“扶我起來!”
葉小天趕緊把田妙雯扶起來,田妙雯扭過臉兒去,想要嗔罵他一句這等丑樣子太不像話,可話到嘴邊兒終究無法出口,干脆“難得糊涂”了。
“什么人?”
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厲喝,草叢中有人影晃動,葉小天急忙抬頭看去,片刻之后,就見兩道人影飛奔過來,葉小天還沒看清來人,來人已歡喜地叫道:“大哥,你果然吉人天相!”
葉小天聞聲大喜,道:“哈哈,云飛!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夠找來!”
“報!土司大人,葉土司被找到了!”展伯雄上前一步,緊張地咽了口唾沫:“那……田家姑娘呢?”“田家姑娘也活著,被葉土司帶走了,她好像負了傷。”
展伯雄眼色一冷,低下頭脧巡了一下,道:“葉土司有沒有給我留下什么話?”
那報信的堡丁搖了搖頭,道:“葉土司什么都沒有說。哦,對了,田姑娘倒是說過一句話兒。”
展伯雄神色一緊,趕緊問道:“田姑娘說什么了?”
“她說,辛苦展大人,來日必專程登門,向您道謝!”
展伯雄慢慢地退了幾步,膝彎碰到椅沿,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楊家堡內,群情激奮。
葉小天遇險以及誰是真兇,他自然不會瞞著手下人。雖說展伯雄其實要殺的是田妙雯,并非他葉小天,可是他既然決心與田家聯手,自然就接受了田妙雯的揣測,把展伯雄刺殺田妙雯以便栽贓于己的原因也說了出來。
栽贓嫁禍,這更激起了大家的憤怒。其實這些人里邊論起私人感情,于氏兄弟和葉小天是最淡薄的,但是此刻最激憤的就是他們倆,這哥倆兒怒發沖冠,目眥欲裂,恨不得葉小天立刻就下令發兵。
葉小天瞟了他們一眼,這兩個戰爭狂人,只要用對了地方倒真是人盡其才,不過對展家動武既然牽涉石阡的政局調整,甚至牽扯到貴州幾大天王級土司之間的博奕,那就不能輕率行動了。
葉小天按了按雙手,制止了眾人的怒罵譴責,道:“這個公道,我們是一定要討回來的。不過,卻不是現在!”
于撲滿大聲道:“大人,我軍正士氣如虹,此時發兵有何不可?”
葉小天淡淡一笑,道:“打仗,我們自然不懼怕他們。只是這一仗一旦打起來,局外人會怎么看?我們剛剛跟楊家交過手,馬上又去對付展家,就不怕眾土司聯起手來自保?蟻多咬死象,何況人家不是螞蟻!所以,我們還需要一縷東風……”
李秋池敏銳地感覺到了些什么,脫口問道:“大人所指東風,是何喻也?”
葉小天悠然道:“這東風么,自然就是田家!”
數十騎快馬,仿佛一道狂風,迅猛地狂飚到了楊家堡前。塵煙滾滾,把數十騎快馬者裹在了里面。
堡上的守卒非常緊張,還以為有人要攻打楊家堡,急急忙忙端起獵弓,待堡下塵煙散去,就見是數十個青衣勁裝武士,護著一個白衫人,看他們那架勢又不像是要打進堡來。那白衫人勒馬站定,仰望堡上,大喝道:“速速開門!”
堡上一個壯丁壓低了弓箭,大聲問道:“你們是什么人?”一個勁裝武士代那白衣公子答道:“此乃我田家長公子,聽聞胞妹遇險,被貴堡搭救,有請打開堡門,我家公子要去探望胞妹!”
城頭壯丁吃了一驚,趕緊道:“請稍候,在下這就去稟報土司!”
那壯丁一溜煙兒地去了,田彬霏心急如焚,卻又無法插翅飛進去,只好耐著性子等待。
暗中保護田妙雯的那批部下昨日惶恐了許久,萬般無奈之下還是去見了田彬霏。他們都是田氏家族的人,整個家庭、父母妻兒都在田家,難道還能叛逃不成?不過他們也留了人在山下等消息,萬一田大小姐無恙,豈不皆大歡喜。
田彬霏一聽就慌了,一時也來不及處治他們,立即星夜兼程直奔楊家堡,等他快趕到時,正碰上派在附近等候消息的人,那些人告訴他大小姐無恙,田彬霏這才驚魂稍定,不過若非親眼看到,他終究不放心。
“田大公子來了?”葉小天一聽,馬上轟散了還像蒼蠅一般在他耳邊嗡嗡著“應該馬上開戰”的于氏兄弟,提著袍袂,一溜煙兒地直奔客房:“田姑娘,田姑娘,你大哥來啦!”
田妙雯此時正趴在榻上……
她無事可做,偌大一個楊家堡,連本可以讓她看得入眼的書都沒有,身邊又沒個體己人說話,她只好一個人趴在那兒,雙手托著下巴,百無聊賴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臀股上的傷口已經重新包扎過了,楊家堡別的沒有,上好的金瘡藥倒是有的,做為一個時常與周圍堡寨動刀動槍的不安定份子,這是楊家堡的必備之物。
這次包扎當然可能再用葉小天,葉小天還真從堡里找了個穩婆幫著田大姑娘包扎了,田大姑娘中箭的部位是臀部稍上,再往上一點就要射中后腰,那里可真是要害了。
這里被射中,倒是沒有大礙,只是坐臥行走大受影響。田妙雯正托著下巴,星眸朦朧地也不知在發什么夢又或想著什么,忽然聽見葉小天的聲音,不禁吃了一驚,趕緊翻身趴起。
“哎喲!”
動的太快牽動傷處,不免有些痛楚,田妙雯不禁皺了皺眉頭,等葉小天風風火火地趕進來,田大姑娘已經很優雅很高貴地坐在那兒了,半邊臀部稍稍抬起,不過有裙子掩著也看不見。
葉小天道:“田姑娘,你大哥來了,我去迎一迎他,你看你是等在這里,還是叫人抬著跟我一塊去?”
田妙雯淡淡地道:“又不是幾十年沒見,哪用得著那么麻煩。有勞葉大人跑一趟吧,我就在這兒等他。”
葉小天微微一怔,心道:“看起來田姑娘和他兄長的感情并不怎么樣啊。”心中想著,便道:“成,那葉某去迎接你大哥,姑娘請稍候。”
葉小天轉身退了出去,田妙雯坐實了些,忽然牽動傷口,不禁輕呼一聲,又無奈地趴下了,她胡思亂想一陣,忽地臉色一變:“糟糕!如果大哥知道是他為我裹的傷,那他哪里還有命在?”
田妙雯急急爬起身,可葉小天早已走得不見蹤影了,田妙雯呼之不及,只好忐忑地暗想:“他再蠢,也不會把這事對我哥合盤托出吧。”
“田兄,你放心,令妹沒有大礙,只是皮肉傷。啥?真的沒有大礙,我親手裹的傷,我還不知道嘛,哈哈哈哈……”
葉小天很豪邁地大笑著,其實他笑起來本來不是這樣,可是自從成了土司,周圍轉悠的又盡是性情粗獷的漢子,潛移默化之下,他的笑聲也豪邁了許多,似乎非如此不土司似的。
田彬霏稍稍放心,道:“如此就好!田某聽那不爭氣的屬下講,當時幸虧是葉土司你率人返回急救,否則小妹就性命難保了,這份大恩大德,田某沒齒不忘啊。”
“客氣,太客氣啦!”葉小天牽著楊蓉的手,笑瞇瞇地對田彬霏說。這里是楊家堡,楊蓉這位小土司才是主人,雖然實際上迎客的人是他,但是這位小土司是一定要在場的。
田彬霏道了謝,又道:“不知小妹傷在哪里,一個女孩兒家,最是重視她的相貌,若是破了相,只怕小妹一定會傷心欲絕的。”
葉小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田彬霏一愣,有些不悅地道:“葉土司這是何意?”
葉小天趕緊擺手道:“田兄不要誤會。呃……令妹只是皮肉傷,而且不是傷在臉面緊要處,不礙的,不礙的,只不過暫時有些不利行走,所以她才沒有親自來接你。”田彬霏聽了心中又是一寬。葉小天把田彬霏帶到田妙雯的住處,田彬霏急急迎上去,道:“小妹,你沒事吧?”
田妙雯站在那兒,冷淡地道:“毫之毫厘便沒了性命。幸賴葉大人舍命相救,我這才幸免于難。”葉小天趕緊擺手笑道:“哪有這般嚴重,田姑娘客氣了。啊,你們兄妹劫后重逢,想必會有很多話說,你們先聊著,我去處理一點瑣務,今晚再設宴款待田兄。”
田彬霏抱拳道:“多謝葉大人!”葉小天有意避開,是想著兩家聯盟的事兒田彬霏還不知道,要留出時間讓田妙雯說與胞兄知道,畢竟田彬霏才是田家少主,這種事兒得他首肯才算板上釘釘。
雖說這是合則兩利的事兒,葉小天料想田彬霏一定會同意,還是需要讓人家兄妹溝通一下。葉小天牽著楊蓉的小手兒離開客房,見楊蓉跟不上自己的步子也不敢說,只管加快搗騰她的小腿,一副生怕惹他生氣的樣子,不禁嘆了口氣,停下腳步,放開楊蓉的小手,雙手扶膝,彎腰看著她。
楊蓉退了一步,怯生生地看著葉小天,葉小天柔聲道:“我和你們楊家堡打仗,在你心中,一定是個 天下事,并不是黑白分明那么簡單的,你現在還小,有些事說給你聽你也不明白。也許你聽家中長輩告誡過你許多話,比如不要觸怒我,比如你要防著我……”楊蓉急于否認,卻被葉小天伸出食指按住了她的嘴唇兒,葉小天微微一笑,道:“你還是小孩子呢,心里有什么話,全都寫在你的臉上,否認也是沒用的!我只是想告訴你,你根本不用擔心,我所做的一切,當然不是多么無私地為了你楊家堡,但是我不會害你楊家的人!不管是你,你的親人,還是你的族人!如果我說話不算數,就千刀萬剮,死無葬身之地!嗯?”也許是因為葉小天誠摯的眼神,也許是因為這個年代還很少有人會把誓言當放屁,楊蓉先是不管葉小天在說什么都急急點頭,這時聽明白了,才望著他誠摯的眼神,露出了一個安心的甜美笑容,再次點了點頭。
葉小天又是微微一笑,在她鼻頭上輕輕刮了一下,道:“你去玩吧,在楊家堡,你才是主人,是自由的,沒有人會看著你,你也不用時時處處都要看我眼色行事。”
楊蓉靦腆地笑了笑,轉過身跑開了。
“這個混蛋!這個混蛋!我要把他千刀萬剮,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客房里面,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田家大郎咬牙切齒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