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頂集團的老總竟然是羅雨溪!
這個事實對楊奇來說絕對是個意外之喜,至少省了不少麻煩,但對朱銘來說就是個飛來噩耗。
沒錯,羅雨溪從武俠世界回到地球,從舉世茫茫只有一親的過客,變成了眾星捧月爭相巴結的老總,這種身份和環境的巨大轉變會讓很多人發生變化。至少,在這個地球上,在不少現代人的心目中,“師父”這兩個字的神圣地位與武俠世界是決然不同的。
但是羅雨溪并沒有發生某些讓人牙疼胃疼闌尾疼、恨不得捏死的轉變,她還是那個移花宮大師姐,還是那個溫柔中帶著強干的女子。還是那個可以為了在枯榮老太婆面前力挺楊奇,不惜向一個比她更年輕的男人一跪拜師的女人。
只不過,在武俠世界中,因為四周神人太多自己太弱,顯現于人前的大多是溫柔。
而現在,更多的是強干。
這場商談會,已經不用再過多著墨描寫過程了。簡而言之一句話,羅雨溪基本上是火力全開,差點把朱銘虐出翔來。當然,大家都是有身份的文明人,不可能拍桌子砸板凳的破口大罵,那不符合這個世界的運轉規律。但是作為一個原本基本打醬油的吉祥物老總,羅雨溪這次忽然開火,也讓很多人措手不及、招架不住。
整場會議,基本是羅雨溪在定主基調、抓大方向。而其余所有天頂集團方面的人在附和、完善、搖旗吶喊。她就像一個將軍,只要指明了往哪攻,手底下的小兵自然嗚嗚泱泱爭先恐后的沖上去。
“我初步審核了這次兩家公司的情況。在技術方面還是永夜建設比較高,擁有很多優勢。”
羅雨溪一開口,就定下了核心思想。
“我也了解了一下兩個公司,永夜集團實力雄厚,在公益公用建筑設施上也多有精彩表現。”
羅雨溪第二句話,就表述了絕對態度。
雖然只有兩句話,但是對于與會者來說。風向已經足夠明顯了。
于是,知機的手下們立刻嘩啦啦翻出一摞摞材料。講事實擺道理眾口一詞,從各個側面各個層面說明永夜建設公司的優越性。不得不說能在公司里混到這個地位的人都是人精,尤其是羅雨溪剛剛走馬上任大家都摸不清路數的時候,更是在事先做了多方面的準備。那一個個厚厚的文件夾里的東西都不是擺設。風往哪吹就能掏出哪方面的論據。
當初朱銘管事的時候,他們掏出來的都是“暫緩”“再議”“還需考慮”的文本。而現在,自然就換了風頭。
一個個圖標被擺上桌面,什么餅狀圖柱狀圖一個接一個。餅狀圖里,永夜是大胖子明日是小瘦子。柱狀圖里,永夜各種高高在上,明日各種俯首稱臣。還有什么樹狀圖、散點圖、分布圖,以及各種照片圖例和專業的評估結果,反正就是永夜虐明日。妥妥是理據服。
在正式招標中,很少出現這種幾乎一邊倒的情形。為了掌握主動權,招標公司都會端平一碗水。以獲得最優的效果——部分人在這個過程中也會獲得私底下的好處,“坐等被公關!”之類的基本都心照不宣了。所以,不論于公于私,像今天這樣的情形,都基本只存在于yy中。
但現在,這個yy由于羅雨溪的存在。而變成了現實。
當然,在東風壓倒西風的過程中。自然也不完全是一片和諧,還是有人想掙扎一下的。這個人不是別人,甚至不是黛柏麗,而是朱銘本身。在一個嘍啰還在吹法螺的時候,朱銘不輕不重的一拍桌面,打斷了那嘍啰的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顯然,他已經很不爽了。
整了整領結往前一坐,朱銘前傾著上身沉聲道:“各位,上海是國際化大都市,今天談的又是公共建筑,是每一個來到此地的人都能看到的地標性建筑,重要性不言而喻。誠然,永夜建設集團擁有雄厚的實力,但是我想也不應該輕率的下結論。事實上,我和楊總是有私交的。就在前兩天,還一起出門逛街。”他抬起頭比比楊奇,對楊奇擺出一個盡量自然、坦然的表情:“但是,楊總,在商言商、公事公辦。這么一件大事,我需要為市民負責,絕對不能‘循因私情’。”
說罷,他看向了那些剛剛為永夜搖旗吶喊的人:“我想,在這一點上,大伙、包括楊總,應該都理解吧。”
被他掃視的嘍啰們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搭話。事實上,這一次參與會議的人,除了總經理辦公室的幾個秘書、助力以外,都是他招標部的人。所以,羅雨溪是大上司的同時,朱銘也是他們的頂頭上司。現在,這兩個上司之間要出問題。他們雖然樂意幫老總喊喊話,但是朱銘這幾句說的冠冕堂皇的,也的確不好反駁。
難道要說“朱部長此言差矣,豈不聞親親而愛人,循因私情乃是人之常情、天地正理!”么?那就真是一粉頂十黑了。其實怎么說話都是次要,這些人精腦子一轉都能找到話頭,但關鍵的是,羅總到底要力挺永夜到什么地步?個中到底是什么分寸、多少軟硬?這些人,打打下手可以,但這種關鍵時刻是決然不敢擅自接話的。
所以,一時間都開始打哈哈。
但讓所有人都意外的是,羅雨溪,這個新任老總,忽然發飆了。
“朱銘部長講得好,不能循因私情。”羅雨溪聲線微沉,擺出女強人的氣場:“擺事實,講實力,誰最優秀就給誰,這是我們招標的第一基準。把標給了不優秀的企業。這是重大的失職。那么反過來,明明有優秀的企業,卻不把標給人家。這同樣也是失職。而且,這往往是第一種失職的前兆!”她大眼睛微瞇,掃向了朱銘:“朱部長,你覺得我說的對嗎?”
朱銘的嘴角立刻繃緊了,臉色一瞬三變,說不上是紅黃藍中的哪一種。
嘍啰們互相看了一眼,懂了。羅總這是要死挺永夜,并且不惜向招標部長開炮啊!既然如此。那就清清嗓子,先圓圓場緩緩氣氛,然后再挺永夜。這樣一來,一給了朱部臺階下。不至于讓他以后給我穿小鞋;二讓羅總遂了愿,可以被老總高看一眼——我可真是個聰明的職場精英啊哈哈哈!三二一,走起——
但有人搶在了他們前面開了口。
“朱銘部長,你‘不徇私情’的說法我認為很有道理,在商言商,就事論事,的確應該如此。”嘍啰們想遞個臺階,楊奇卻不能放過他。借坡下驢?哪有這么容易的事!
而且不能總讓自己的徒弟沖在前面吧,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的仇人自己踩,所以楊奇高調開口了:“既然是在商言商,那我也不妨直言。按照招投標的日程表。現在已經拖慢了整整十天了。我們永夜建設公司,各個方面都有很大優勢,遠勝其他任何公司。不客氣的說,貴方要是真的是為市民考慮,那就應該把這個工程交給我們。”
楊奇的話很直,楊奇的氣勢很銳利。直到讓人錯愕,銳利到讓人心虛。他也不看旁人。直直盯著朱銘的雙眼:“三番兩次拖慢,各種理由延期,讓我們蒙受不應有的損失。朱部長,你別忘了,這可是個公開招標,是受到所有市民和眾多媒體監督的,不是哪個人想怎么樣就怎么樣的事。貴方要是拿不出一個像樣的理由,說明白為什么一拖再拖而不把這個工程給我們,我方就有理由認為其中有人‘徇私舞弊’、‘以權謀利’。到時候,我方或許會向仲裁委員會提出仲裁申請,并會尋求法律的幫助。”
這話說的可真不客氣,簡直就是直接指著鼻子罵不要臉了。
羅雨溪立刻補了一刀:“楊總放心,如果真的是這種情況的話,我們集團也不會允許害群之馬存在。必然會一查到底,嚴格法辦。”
這……這情形,實在是再鮮明不過了!于是嘍啰們立刻抓住機會,附和之聲此起彼伏。
作為重點開炮的對象,朱銘沒什么表示,但是他的面部肌肉抽動著,目光也十分陰沉,顯然已經咬緊了牙關,怒到了一個程度。
這么怒?那好,最后惡心你一下,這場開幕戰就算收關了!
所以楊奇笑瞇瞇的開了口:“當然,朱銘部長,這是就事論事,實情而已,并非針對你本人。你也說了,在商言商,不徇私情。希望咱們的私交,不要受到這種小事的影響。如果有失禮之處,還望不要放在心上。”
楊奇這話說的,背景男在旁邊聽著都覺得牙齦疼。他都有點不敢看朱銘的臉色了,怕被嚇著。
楊奇此刻站了起來,羅雨溪見狀就也跟著站了起來,于是整個會議室里愿意不愿意的人幾乎人人都要站起來。楊奇環視了一圈,尤其在黛柏麗臉上停了停:“羅總,扎德女士,我其實不懂招標投標的事,但我想說的,也只不過就是剛才這些話。既然說完了,那我也不浪費大家時間了,失禮告辭。”
“我送您!”羅雨溪立刻舉步相送。按道理來說她作為招標方老總不應該送,不說身份了,畢竟還有黛柏麗在這兒呢。但是——我他喵的管這么多干什么?!什么商業禮貌、什么心照不宣都他娘的去死,我就是死挺我師父怎么地吧!
于是,所有天頂集團方面的干部都必須笑的像孝子賢孫一樣,齊刷刷的去恭送楊奇。羅雨溪本來還想自降身價落后半身,但楊奇微笑著沖她微微搖搖頭。這個徒弟已經很給力了,咱當師父的,不能讓她在她手下面前太掉份兒。所以楊奇與羅雨溪齊肩同行,被一路送到了停車場。
這一幕被所有人看在眼里,每一個都眼珠飛轉。這個規格實在是太高了。由不得這些跟著混飯吃的人不上心。
當然,有兩個人沒去送,就是朱銘的背景男。
人去樓空。會議室眨眼間走了一大半,朱銘一個人坐在座椅里,面色陰沉的很難看。而背景男張著嘴想說點啥,但嘴巴張開半天卻發不出聲,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今天,算得上是被當眾打臉,還是被花式輪抽。如果比喻一下的話。簡直是楊奇和羅雨溪一人站一邊,你一個正抽把他打過來。我一個反抽把他打回去,宛如耳光乒乓球,幾乎就被打出翔來了。這個時候,恐怕誰說什么都是上去觸霉頭的。自己還是少作點死。省省吧。
但就在此時,還真就有人敢上去搭話——是黛柏麗!
整個過程中,雖然她的公司也是被打壓、被無視的角色,但這個名媛的城府絕不是朱銘能比的。她臉上依然笑意盈盈,雙眼中甚至帶上了玩味的神色,仿佛發現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完全看不出一丁一點不開心的情緒:“朱銘部長,看來您陷入了些麻煩啊。”
“哼。”朱銘瞥了黛柏麗一眼,面色難看的冷哼一聲。在城府方面。他的確比黛柏麗差出不少,這個年輕的部長冷笑一聲:“怎么,你也有高見?還是說想落井下石看我的熱鬧?”
“怎么會呢。永夜可是我的商業敵人呢。有了共同的敵人,我們天生就是盟友啊。所以——”黛柏麗附身靠了過來,面孔逼近到朱銘一尺距離。大開領的商務西裝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剛好能看到深邃的事業線,像一個魔淵一樣吸人神魂:“我可以幫你。”
“幫我?”美色當前,朱銘臉色稍好。但依然表情嚴整的審視著黛柏麗:“你會幫我?”
“是啊,永夜來勢洶洶。您的頂頭上司又是那樣的……死心塌地,您現在處境多么的不妙還需要我再多話么?”黛柏麗神色百變,風情萬種:“不過也難怪,百聞不如一見,那個楊先生的確風度翩翩英俊瀟灑。如果我是你們羅總,我或許也會被迷得神魂顛倒不能自持。別說我現在單身,哪怕結了婚,可能都會跟他來一場轟轟烈烈的私奔呢!”
結婚這兩個字好像瞬間刺到了朱銘的痛處,不知讓他想到了什么。他立刻豎起眉毛,雙眼中都帶上了一絲貨真價實的殺氣,低聲喝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黛柏麗卻沒有被這一絲殺氣嚇倒,甚至沒有一點不自然。
“我的意思很簡單,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敵人勢大,你我不妨聯手,合力對付他們。”黛柏麗媚眼如絲,有意無意的展示自己的出眾之處:“如果事成,你還要好好謝謝我呢。”
朱銘冷眼看著黛柏麗,他沉默片刻之后緩緩搖頭:“如果你是想要那個工程的話,你可以死心了。這個工程絕不給永夜,但也不會給你。”
“工程?哈哈哈哈!世界這么大,誰在乎那一點小得小失!”黛柏麗放肆的笑著,看向朱銘的眼中亮起一種光,那光芒叫做野心:“我想要的,更多。”
朱銘一皺眉,他看了看不遠處黛柏麗的隨行人員,然后警惕道:“有什么事回頭再說吧,電話聯系,這里不方便。”說罷他起身就要走。
“不行。”黛柏麗卻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肘,把他拉回來一步。朱銘面色微變,他剛剛用力一掙,卻沒有掙脫。這女子,好大的力氣!黛柏麗逼近了朱銘,眼中的光芒帶著危險的意味:“必須在這里說,這里是最方便的地方。”
“為什么?”
“因為……”黛柏麗把嘴唇湊到了朱銘耳邊,吹氣如蘭:“我要說的,不能經由任何人傳話,也不能借助任何通訊方式。我說,你聽,沒有任何記錄也不會被任何人竊取,這才是最安全的。”
朱銘終于完全嚴肅起來:“你想說什么?”
“我只有一個要求。”黛柏麗簡直要把嘴唇貼到朱銘耳朵上,眼神媚如狐,狡獪也如狐:“我要和你身后的那位‘大人物’見一面。幫個忙吧,對你只有好處——‘鋼、鐵、之、軀’。”
鋼鐵之軀,這四個字一出口,朱銘的神情瞬間猛變。他看著似笑非笑的黛柏麗,那一臉吃定了他的表情讓他十分不爽,所以他丟下一句:“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就匆匆走了。
而匆匆走出會議室的朱銘卻忽然頓住腳步,他看向右側的窗戶,從這個窗戶看下去能夠看到很開闊的視野。遠遠近近林立的高樓,昭示著這個巨城的繁華與壯麗。而他的雄心,必須在這樣巨大的舞臺中才能施展。但是,目光下移,卻看到一個豪華車隊緩緩駛離。當中的那輛白色加長版勞斯萊斯在陽光下反射出灼灼的光,讓他心跳不定、氣息不寧。
沉默的十秒鐘之后,朱銘豁然轉身,風風火火的走了回去。一把對開門,黛柏麗還站在剛剛的地方,悠閑自若好整以暇。看到朱銘,黛柏麗笑了,這個男人還是太嫩、太幼稚了。他不該走的,走了就不該回來。一走一回、一出一進,現在,是誰在求誰?
“我不能保證一定會被答應!”
“您盡力就好,我想那位大人物必不吝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