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無邊的大海,此時仿若神靈的巨大鼓面。而海水,就像這鼓面上的沙粒。只要天神輕輕一敲,所有沙粒便會嘣的一下被彈起。或許自天神的角度來看,不過是一些歡脫的蹦跳。但在凡人看來,堪稱是要命的大劫。
新建的娘媽夫人廟凄涼無比,只剩下殘垣斷壁。但這個殘破的廟宇,卻是所有人唯一的避風港。狂猛的波濤一股股撲來,宛如獵食的猛虎一樣當頭砸向眾人。然后,在侵入那微妙庇護的區域后,又迅速疲軟、栽回海里。
羽林軍、儀仗、官員、看熱鬧的圍觀群眾,所有加在一起有七千多人。現在,這七千多人中只有三千人能夠擠在安全的庇護區域里,其余四千只能在狂躁的大自然中苦苦掙扎。他們緊緊抱團,不論認識與不認識,全部死死抓在一起。因為一旦稍有放松,就會被狂風吹走、或被卷入浪中——據說當初林默娘就是這么死的。
但讓人寬慰的是,隨著誠心祈禱及封神儀式的持續,神像消災避難的能力也似在提升。庇護的半徑不斷擴大,將一個個更多的人籠罩在里面。十字教中有種想法,大意是只有受苦才會信神,所以要給世間帶來苦難才能傳播神的威名。邏輯上來講,這和釣魚執法很相似。但效果上來說,的確有作用。
天災面前,人人虔誠。
封禪并非隨便說兩句就可以的。必須按照一個嚴格的流程來進行。宋理宗平時或許嫌麻煩,但現在堪稱高標準嚴要求的典范。哪怕狂雷陣陣,哪怕大風把他的帽子都吹飛了。也必須一步一步一絲不茍的進行。
但老天似乎不給他這個時間。
暴虐的海洋一路變得更加狂躁,終于,在天災開始第十五分鐘時,海洋深處擴散出三波劇烈的震波。仿佛那天神用了力,猛的砸了鼓面三下。在震撼的爆鳴聲中,沖擊波自深海極速擴散。沒有地震,因為那并非物理上的震顫。但所有人都被那沖擊波砸的頭暈壓花。有些體虛、有疾的人甚至噗的一下吐了血。
巨浪滔天,一波高達十五米的狂瀾沖天而起。這五層樓高的巨浪就像深海的怪獸。遮天蔽日的高昂起“頭”,然后便俯沖下來直撲岸邊。
“啊————!!”“救命啊————!!”
絕望的呼喊中,一直忙著救人的空性也感到無力,這等天災實在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宋理宗早已嚇得老臉煞白。好懸沒有尿出來。只有賈似道面色陰沉,不知在考慮著什么。
但就在這時,讓所有人狂喜的事情發生了。神像的守護線擴增出去,與巨浪迎面撞在了一起。這一刻,所有活人都在瞬間腦補了“神戰”、“神力較量”、“正邪之爭”等情節。然后,那些巨浪便像被抽去了骨頭一般,瞬間垮塌下來。
嘩啦啦,大量海水順著斜坡涌向上方,但最后還是在勉強到達神廟門口后便后力不濟的退了回去。數千人立刻變成了落湯雞。但這種落湯,和被巨浪直接卷走決然不同。人們驚悸的看向大海,發現在這一大波的發威之后。海洋中的邪神似乎消停了。
風未停,但已經小了很多。雨未住,但只是淅淅瀝瀝。天未放晴,但也不是那黑云壓城城欲摧的駭人狀況。潮落了,陸橋又露出海面,圍困已解。海浪嘩啦啦的起伏波蕩。但也只比平時的浪稍微大了一些。人們立刻沖下海去,把那些被大水卷走、還在海中掙扎的人拉回岸上。
劫后余生。恍如隔世。再看大洋深處,那里依然有一團巨大的云渦在半空中卷動。但比起之前的黑色天幕來說,如今的灰白色云團看起來絕對萌嗒嗒。
“是娘媽夫人,是娘媽夫人保佑了我們!”“給娘媽夫人扣頭!”“謝謝娘媽夫人保佑!”千恩萬謝的朝拜中,有大臣來到宋理宗身邊進言道:“皇上,雖然危機暫解,但此處仍不宜久留。還請皇上保重龍體、先行回撤修整!”
皇帝不走,所有人都不能走。想要避禍,必須先把皇帝勸走再說。
“修整?”宋理宗剛反射性的要點頭,但卻忽然頓住了。他回頭看了一眼神奇的石像,然后忽然大叫道:“如今封禪正到一半,半途而廢乃是對神靈、對天地之大不敬!寡人貴為天子,自然要敬天重德,怎能半路脫逃?來人啊,快把寡人冠冕找來,寡人要繼續封禪!另外速速去城中調集牛羊、補齊祭品,敬神之物一樣也不能缺!對了對了,還要把遠近百姓全部找來,全數來此叩拜天妃!都愣著干什么,快、快、快!”
宋理宗,現在開始全力賣面子。
他年齡大了,行將就木,也和過去很多同行一樣,開始癡迷鬼神之事。從前沒見過實際案例也就罷了,如今他已經有至少五分確信,這神像的確是有神異的。
既然真有神異,那就必須想盡辦法改善與它的關系。剛剛那首淫詩拉的仇恨太大了,宋理宗現在想出渾身解數來討好神靈,算得上是將功抵過。他已經打定了注意,以后政府出面扶持,在全國上下廣修娘媽夫人廟。所謂佛爭一炷香,只要還有爭,那就好辦。我這人間天子想賄賂誰的話,就連神靈也得笑逐顏開!
在宋理宗躊躇滿志的時候,另外有很多人也在摩拳擦掌。
剛剛的暴風、震波,將很多人掃地出局,但還有更多人撐了下來。現在,震也震了,海嘯也嘯了,這一切征兆和傳說中是一樣一樣的。那么那神秘島,自然也不是假的,一定已經出現了!
據說神秘島現世之后。留存時間長短不一。但最長的也不過數天時間,最短的甚至只有一個晝夜。現在,五百年一遇的絕世機緣當頭。怎能不爭先?
一艘艘大小船只劃破海面。沖啊,乘風破浪,沖向神秘島!
而那迷船島上,山巔之處,方龍圖默默的抬起了手,然后猛然劃下。霎時間,一重重旗號傳遞了下去。那一十八艘龍牙大艦上甲士飛奔。傳令不斷。一根根纜繩被解開,一支支長長的木漿伸進海里。大船劈波斬浪。緩緩駛出港口,如同巨大的海獸鉆出了巢穴、開始獵食。
同——時————
“咳咳、咳咳,媽蛋,竟然還有大漩渦。真夠陰險的!”一處斷崖邊,楊綺抖落了身上的水,然后對海中揮了揮手高聲道:“喲——!這次多謝幫忙啦——!”
“嗚————”深沉又悅耳的鳴音中,那抹香鯨向空中噴出一道水柱,尾巴在水面上拍了拍好似在告別,然后便潛入海中游走了。
震波擴散的越遠,威力就越小,反之距離震心越近的話自然就越倒霉。楊綺方向找的很準,但時機卻沒趕好。剛剛那三道大震波。直接把快船震成了碎片。震波之后緊接著還有無數亂流、漩渦,這些海中的死亡陷阱一個接一個,讓人應接不暇。
還好。危急之時那抹香鯨沖了過來,把落水的人頂在腦殼上,讓他們有落腳之地。再強的高手也有氣盡的時候,那時如果不能找個牢靠的地方回氣的話,就會陷入極其被動的狀態。
“都沒事吧?”武嬌娘在清點人手。兩個光頭兩個帥哥四個妞,數量沒錯。
何棄療一臉晦氣。好好一個高冷呆萌年輕高手,現在一身衣服凌亂的跟乞丐似得。但看了一眼正用內功逼出腹內海水。吐的稀里嘩啦跟噴泉似的段興勇,他又立刻平衡了,高聲答道:“沒事!”
船沒了,釜破舟沉、被困孤島。這孤島距離海岸不下百里,除了楊綺和武嬌娘,沒人能拍胸脯說自己有本事能憑自己的力量橫渡大海返回大陸。說起來,如今的狀況也夠慘的了。但眾人抬起頭看向眼前這座島之后,就把這些小事全都拋諸腦后。
我們,終于踏上傳說中的神秘島了!
先扭頭看向左邊,再順著海岸線一路延伸到右邊,角度大的讓段興勇脖子都快扭落枕了。這島的面積真心不小,如此龐大的島嶼,竟然能夠說出現就出現,說消失就消失,實在超乎想象。而更讓人覺得難以理解的,是這島上竟然還郁郁蔥蔥的長滿了植物,眼前不遠處就是一片密林。
隨便搭眼一看,就能看到原本應該在天南海北各處生長的樹種,神奇的聚在一起、欣欣向榮。一株高緯度雪松,緊挨著就是一棵熱帶椰子樹,這種奇景真是讓人無法理解。
“此島頗多詭異,大伙小心前行,莫要輕易碰觸不識得的奇物。”一燈看了一眼臉色再次開始泛白的楊過,嚴肅道:“時不我待,大家出發吧。”
“嗯,走!”楊綺一馬當先,提著玄鐵劍興致勃勃的開路:“神秘島組團大冒險!”
一路深入島內,一路所見都讓人驚異。
這島大致呈圓形,有高山有河流、有瀑布有湖泊,森林草原懸崖裂谷也是一個不缺。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里好像把全天下所有地形地貌都了個遍。天南地北的花草,也同樣爭奇斗艷。每一種的數量都不多,但楊綺隨便一看,便能看到不下數十種不同類型的植物。
從樹上敲下來一個蘋果嘗了嘗,味道相當不錯,香甜多汁。從地下挖出一根人參看了看,品相十足,藥效非凡。這島嶼上沒有動物,只有植物。而如果有懂醫懂藥的人來到這里,恐怕會像進了天堂一樣滿足。這神秘島,乃是一個極佳的大藥田。
一路前進,一路挑稀有、珍貴的藥材收集了一些,以備不時之需。
除了藥以外,更吸引眾人注意的,就是不時被發現的武功刻印。
在溪流邊,在懸崖上,甚至在林間的普通空地里,時不時的就會發現一些刻著武功心得的石頭。這些石頭上所刻錄的文字風格不一,有一些頗為高古,一看便是很久遠之前的人留下的遺跡。還有一些明顯是春秋前期的文字,五花八門完全沒統一,有不少甚至都看不懂了。
而能夠看懂的那些武功,也有高有低,水平不同。大概來說,屬于那種能讓人感到新奇、有創意,但卻不值得駐足細研究的東西。
但隨著一路深入,被發現的武功也漸漸高明起來。終于,在徹底深入神秘島之后,楊綺發現了一個片連成串的石窟。剛剛鉆進第一個石窟里,就迎面看到了石壁上的一行瀟灑豪邁的大字——趙客縵胡纓!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楊綺主動承擔了向文盲們普及國學知識的重擔:“這不是李白的《俠客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