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揮,漫天冰雪悠悠揚起,在這座鐘樓的四周緩緩飄落。@不等觸地,就再次消散。如同那從不點地的星辰,讓人無處捉摸。
“我生在一個貧苦人家,不是什么王公貴族,也不是什么豪門闊少。我的父母雙親都是普普通通的普通人,普通的農民,兄弟姐妹加我一共七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我從小就幫家里開始干活,幫著收割麥子,拔地里的蘿卜和土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爸爸媽媽也都是一直告訴我,我以后要做一個好農民,要種更多更多的地,種出許許多多的糧食,這樣,等到交了租子之后我就可以有了更多的糧食,好換成更多的大同貫,這樣才能夠娶一個媳婦兒,再把種地的使命傳給我的孩子。”
陶寨德吹出一口氣,他繼續背靠著身后的兄弟,看著自己的一口氣在空氣中化為六角形的結晶,在那里飄舞:“然后呢?”
身后丁當響的聲音,顯得很平淡:“然后,我爸媽就死了。我們的地也沒了。”
陶寨德一愣,半空中的雪花隨即緩緩落下,在空氣中消失。
“我十歲那年,家鄉發生了一場洪災。我爸媽就那樣直接淹死了。我的運氣倒是好了一點,努力抓住了一塊木板,最后活了下來。然后,我就看到了一幕我這一輩子絕對不會忘記的場景。”
丁當響抬起右手,就像是要抓住天空中的那些星辰一般地伸出,五指張開。透過指尖的縫隙。他繼續眺望著那片似乎直接就可以伸手觸摸到的天空——
“我看到了……仙人。那場決堤的洪災之中,有幾名仙人也是被卷入其中。但是。因為他們有仙法,所以活了下來。而許許多多沒有仙法的凡人。則是直接死掉了。”
在這里,陶寨德突然提問:“所以丁兄,你……討厭仙人嗎?從那個時候開始?”
丁當響撲哧一聲笑,收回手,搖搖頭道:“怎么可能?我并不討厭仙人。我只是深深地覺得,仙人和凡人之間的實力差距。那個時候,我一下發現自己之前究竟是過得多么的渺小,多么的微不足道。”
“不僅僅是仙人,還有那些官員。尤其是那些負責治理決堤河流的官員。其實事后。圣上曾經處置過一批官員。因為那些官員將治理河水的專款全部貪污,根本就沒有好好地治理河水。在河道即將決堤之前也是提前知曉,在沒有告知廣大村民的時候就攜帶細軟跑了。所以河道一決堤,我們就死傷慘重。”
“碰到這種時候,你說,我是不是應該痛恨那些官員?痛恨那些置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性命于不顧的官員?而那些仙人原本也有能力多救幾個人,但是卻是明哲保身,并沒有多加施救。我是不是也有權利痛恨他們?痛恨他們殺了我的父母,奪走了我的田地?”
陶寨德想了想后。默默點頭。
但是接下來,丁當響卻是十分清朗地笑了一聲。他繼續仰望蒼穹,雙眼中的藍色光環浮現,對應著天空中那一望無際的宇宙。
“但是。很奇怪。得知這些事情之后的我,心中卻并沒有恨意。”
“我沒有恨那些官員中飽私囊,也沒有恨那些仙人見死不救。我竟然對他們害得我家破人亡沒有一丁點的恨意。相反……我的心中。反而產生了一些‘愉悅’感。”
“我覺得很驚奇。當時年僅十歲的我,原本整天只知道幫著父母種地。然后長大了賣地里的糧食,娶個媳婦回家。再教我的孩子種地的我,卻是因為這一場河道決堤,一下子就見識到了一個以前從未想過的世界。”
“原來,當官可以有這個可能去中飽私囊。”
“原來,在這個世界上,天災完全可以由引起。”
“原來,自己不知道的某些災難,其實早就有人提前預備做好準備。”
“原來,即便是面對這種天災,還能夠有人可以全身而退!”
“我很驚訝,我很震驚。十歲時的我就像是突然發現了一個十分新奇的玩具一樣,什么父母雙亡之類的仇恨情感竟然一點點都沒有在我的心中滯留。只有那種深深的愉悅感充斥著我的腦海。”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下了一個決定。我想要知道,一個人究竟可以做到怎樣的地步?”
“這個世界上的災難,憑借一個人的力量,究竟可以防備、掌控、脫離到怎樣的地步?”
“位高權重時,我看這個世界的眼光是不是會變得更加的與眾不同?”
“如果伴隨著我的官位上升,我是不是能夠看到更多‘新奇’的世界?能夠讓我產生更多的‘愉悅’感?”
“如果我也成為仙人的話,這個世界在我的眼中又會變成什么樣子?”
“我想知道……這個世界,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世界?”
丁當響抬起頭,再次伸手抓向那星空。不過這一次,他的手卻是瞬間握成了拳頭,就像是深深地將整個世界都抓在了手中一般。
“我很高興……我很高興我能夠看到這個世界更加廣袤的樣子。我也很高興那些貪官污吏害死了我的父母。我很高興……每每想到當時的那種心情,有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地想要大聲地笑出來。甚至有一種想要全身心地發出狂笑的沖動。”
十分冷靜而安詳的言語,緩緩地,將一段“心路”吐露了出來。丁當響閉上眼睛,想象著眼皮另外一邊的那浩瀚宇宙,緩緩道——
“我知道,我的這種想法可能非常的大逆不道,也非常的邪惡古怪。所以迄今為止我從來都沒有向任何人說過。除了你,我的兄弟。”
他睜開眼,伸手捏著那個冰葫蘆,再將其往旁邊一放:“如果你覺得我瘋了,那我也無話可說。”
陶寨德接過這個冰葫蘆,在手中把玩。他轉了轉葫蘆后,將其對準天空中,大喊一聲——
“天地萬物,收!哈哈”
靜默片刻之后,他才嘿嘿傻笑著將葫蘆放下,繼續靠著身后的丁當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