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這個已經淚水止不住的孩子,陶寨德已經什么都不用說了。
他再看了看躺在地上,渾身抽搐,雙眼中蘊含著悔恨,憤怒,怯弱,恐懼等等許許多多復雜情感于一體的沈望,也知道自己根本就不用再說什么了。
當下,陶寨德轉過身,就像是一個沒事人似的緩緩走向那座宮殿,在經過小欠債身旁之時,這個父親親親地拉住自己這個小丫頭的手臂,帶著她一起進入那冰雪塑造的建筑。
伴隨著他的離開,廣寒宮那緊閉的大門卻也是在這一刻再一次地緩緩開啟。看看外面的暴風雪……現在,暴風雪已經停了。
冰,碎了。
那些攔在所有人面前的寒冰柵欄,現在都碎了,化為空氣,消失無蹤。
也是在這一時刻,以李清幽為代表的廣寒宮人族弟子立刻一擁而上。盡管他們每個人都知道,現在已經沒有了念體的沈望壓根就對廣寒宮構不成威脅,但是為了壯聲勢,他們還是盡快趕到沈望和慕容明蘭的身邊,將如同一潭爛泥一般的沈望架起來,按住。
“現在……我們是不是要殺了他?”
李清幽發問,問的很不用心,同時看了看那邊還停留在這里沒有離開的宿客,掌心里面稍稍捏了一把汗。他的雙眼收回,緊緊地盯著慕容明蘭的嘴,生怕……這個男孩的嘴里說出一個“是”字。
不過結果,卻是讓他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不……我們,還是放了他吧。”
那些架著沈望的人族弟子似乎還沒弄明白這究竟是為什么?其中一個立刻喊道:“放了他?為什么!這家伙剛才可是想要殺掉慕容師兄!而且……而且!他所做的事情,天地不容!!!”
“慕容師兄叫我們放,你那么多廢話干什么?”
李清幽打開紙扇,輕描淡寫地說了這么一句。那個人族弟子看在李清幽的面上,終于有些不情不愿地放手。很快,其他的弟子也放了手,退開在了一旁。
慕容明蘭抹了一把眼角的淚水,走到這個跪在自己面前,渾身乏力的“凡人”面前。沈望那龐大的身軀和他這稍稍有些發育不良的瘦弱身體形成了對比,即便他是站著,對方是跪著,似乎也沒有能夠形成任何的俯視。
不過……這個大徒弟,并不在乎。
“正如我師父所說,我們并沒有證據證明,這一切都是你做的。”
“所以,我師父不會殺你。”
“但,即便這真的是你做的……只能說,你僅僅只是梁小姐自殺的動機。而我……”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伸出手,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在吞了一口唾沫之后,這個孩子緩緩說道——
“而我,才是那個將她從高處推下去的罪魁禍首。所以,我沒有資格殺你……沒有這個資格。”
說完,慕容明蘭后退了兩步,一臉痛苦地搖了搖頭后,望著那座靈堂。在停頓了幾秒鐘之后,他再次邁開腳步,緩緩地,朝著那靈堂走去。
“你走吧。無法親手殺掉你發泄我心中的痛楚,就當作是對我的一種懲罰。所以,你走吧……我想再和蘭繆呆一會兒……呆一會兒……”
廣寒宮上的雪,依然是如此的潔白純凈。
同樣的,如此美麗的雪片也是如此的寒冷,吹拂整個宮殿,讓人依舊只能緊緊地裹著棉襖,承受著這永無盡頭的冰寒……
這場戰斗,結束。
以廣交子和受害人梁妙死亡,沈望生存逃脫作為注腳,劃下了一個句號。
昔日的西北虎踉踉蹌蹌地逃下山,對于一個曾經有著念體,現如今卻被打成了一個凡人的他來說,接下來的日子究竟意味著什么呢?
仙人看不起凡人。
如果仙人變成凡人,會找上門來的恐怕絕對不是昔日的朋友,更可能會是敵人。
西北虎沈望的名字幾乎很快就在整個中原仙界中消失。就如同任何一個被殺或是失蹤的仙人一樣。不過,當年河北十三寇的一些徒子徒孫的殘黨最近似乎過得不錯。他們很快樂,整天都在喝酒吃肉。而且他們經常吃生肉,是那種一片片的,似乎生怕吃多了就沒得吃的生肉。
有人問過他們,這些生肉是哪里來的?
他們都只是笑笑,不說話。只不過大約要過一兩個月,才有人看到從他們的聚集地中拋出一根血肉都已經被剃干凈的大腿骨。
嗯,只有一根。
不知道剩下的骨頭,現在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