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吸引,拉扯,扭曲成一團的天空,現在,漸漸地復原了。
風雪不再那樣瘋狂而急躁,恢復了它們在這座城中本來的面目安靜地飄著。
念力彈散去……如同一個氣球被開了一個孔,快速而平緩地泄氣一般,擴散,分散,漸漸地消失在了這蒼白色的世界之中。獨留下那已經傷痕累累的冰雪薄片,依舊映照在這天空之下。
離鐵的身體,從那半空中墜落。
沒有了之前的霸氣,就如同一塊無用的石頭一般,從天而降。
離恨大睜著雙眼,催動著機關傀儡快速跑過去,穩穩地接住了那從天而降的離鐵。
機關傀儡彎下身,雙手中襯托著這個國家的帝王。離恨也是迅速打開操縱室的艙門跳了出來,跌跌撞撞地跑到了躺在傀儡手掌上的父親旁,雙膝跪下……
就如同一切的仙法都消失了一般,此時此刻的離鐵,身體再次恢復成了不久前的那種瘦弱和無力。
原本就顯得十分枯瘦的臉龐現在則是顯得更加的干枯,只剩下一層皮包裹在那骨頭之外。
他的雙眼顯得迷茫而渾濁,瞳孔中沒有焦距。整個身體也都是虛弱不堪,兩條腿更是瘦弱的宛如竹竿一般,就連這個殘破的身軀都沒有辦法支撐起來。
太子抓住父王那干枯的手掌,親吻著那手指,將其貼在自己的臉上。
父王的嘴巴,則是在這一刻輕輕地顫抖。
他好像想要說什么……但只剩下嘴唇的顫抖。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來。
淚,不爭氣地從眼眶中涌出。
盡管太子已經非常努力地忍耐,但依然沒有辦法讓自己的眼淚停止。
而在其掌心中的那只干枯的手掌。慢慢地,猶如抽搐般地伸出了一根手指,輕輕地……在孩子那流著淚的臉頰上一劃。
劃走了淚……
同時,也讓父親的世界,從此永遠地停頓,安靜了下來……
“陛下駕崩了!”
一旁趕過來的士兵看到了這一幕,連忙運用念力喊了出來。
盡管。這位帝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做了許多殘酷的事情。但是伴隨著這一句在整個巧木城內傳蕩的號令聲,那些原本驚慌失措準備逃跑的人們還是原地跪了下來。
就算眼中依舊含著淚水,這殘酷的一刻也終于結束。還給生者的。就只有那依舊喧鬧不已的塵世……
葬禮,辦的很簡單。
作為皇位的唯一繼承人,離恨知道在這最后一刻除了要照顧自己的心情之外,還要照顧那些在這場災難中死去的民眾家屬的心情。
簡單。但卻安靜。整潔,肅穆。
由于整個國家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做,離恨沒有時間去安排太過長的孝期。只不過三天之后,他就迅速展開了重新整頓巧木城,以及整個鐵木國的各種事宜。
但是,當他結束了今天一天的工作安排,想要回到自己那安靜的寢宮,再次進入那無味而痛苦的睡眠中時……
“要聊聊嗎?”
陶寨德抱著欠債。月漠和星璃兩個人互相依靠,站在了這位新任帝王的面前。
皎月之下。山巒之巔。
沒有雪,甚至沒有風。
山坡上積累的雪堆如同一條白色的地毯一般,鋪墊在所有人的面前。
陶寨德從腰帶上取出一個酒葫蘆,搖了搖之后,遞給了離恨。
離恨略顯疲憊地笑了一聲,接過,打開,喝了一口。
“好差的酒……真是我喝到現在,最難喝的酒了。”
陶寨德摸摸后腦勺,笑道:“嗯……我不知道酒的味道。不過我聽人說,痛苦的時候喝酒就好了,所以我去買了這些酒來。不好喝嗎?那給我吧。”
面對陶寨德伸出的手,離恨卻是拿著酒葫蘆一躲,繼續仰頭喝了起來 “味道不怎么樣,可以用心情補。能夠和殺父仇人坐在一起喝酒,恐怕我也是這個世界上的第一人了。”
小欠債從陶寨德的背后鉆了出來,她瞪著那雙大眼睛看著離恨,有些小心地問道:“嗚……欠債殺掉了離恨爺爺,伯伯,你會要殺欠債嗎?”
離恨不由得呵呵苦笑了一聲,繼續喝著酒。過了一會兒,他見欠債依舊用那雙大眼睛看著他后,搖了搖頭:“父王……曾經是一個很好的人。”
“雖然他有的時候非常嚴厲,并且執政過程中手段有的時候非常的激烈。但是我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我們的國家更加好一點。”
后面的月漠從口袋里取出一些零食,遞給了陶寨德。陶寨德分了一點給欠債和離恨,但離恨不接,只是喝酒。既然如此,他也就只是自己吃了起來。
“父王終身沒有解放過念體,換句話說……他只是一個凡人。”
“在登上皇位之前,連著父王在內總共有十位叔伯。似乎……之前經歷過一場場驚心動魄的宮廷爭斗。因為那場皇位爭奪戰,沒有念體的父王通過各種手段殺掉了所有的叔伯和他們的孩子,甚至逼死了他們的家眷。到了最后,甚至親手了斷了我的爺爺……也就是父王的父王的生命,最終才奪得了這個皇位。”
“可以說,父王的前半生全都籠罩在最殘酷的廝殺戰場之中。經歷過腥風血雨,站上巔峰的父王在你們看來,完全可以說是一個殺人瘋子,一個暴君,對吧?”
他又喝了一口酒,晃了晃酒葫蘆。對著酒葫蘆,也看著山下那正在進行大規模修復工作的巧木城。
“但是,雖然父王終身都沒有說過什么,可是我知道,他是真心覺得自己的那種人生太過殘酷,他一定不想這種命運再次落在自己的后代身上。”
“所以,父王只生了我這么一個兒子……并且對我這么一個兒子竭盡全力,無時無刻都想要給我最好的,并且在我登基之前幫我掃平一切障礙。在母后仙逝之后,他更是拼了命地工作,完全不近女色,全心全意地想要將鐵木國建造成一個強大的國家。”
“呵呵……作為一個父親,他甚至想要奪取整個天下來給自己的兒子。這還真是瘋狂,對不對?”
說著,他又要喝酒。但陶寨德卻是一把奪過,仰頭喝了一口:“嗚!真的好苦,好酸啊!這東西竟然會有那么多人喜歡?”
喝完,陶寨德才把酒葫蘆遞給離恨。離恨接過,過不了片刻之后,他臉上的那種陰云密布卻是突然間化開,并且大聲地笑了起來。
“怎么了?”
“不,沒什么!只是覺得……嗯,不錯,一下子就覺得,心情似乎終于可以不錯起來了。”
他再次喝了一口酒,點點頭,搖晃著酒葫蘆:“就好像這些酒也是一下子甘甜起來了一樣!”
“是嗎?”
陶寨德有些懷疑,接過酒葫蘆再次喝了一口。當然,他砸吧著舌頭,一臉苦惱的表情再次惹得離恨哈哈大笑起來了。
“或許是太過認真,又或許是爭奪皇位時的舊疾復發了吧,三年之前,父王的行為舉止開始變得有些遲鈍起來。漸漸地,他開始經常容易忘事,行為舉止也變的非常的呆板。有的時候,他甚至會呆坐著面對墻壁,什么都不做地看著墻壁看上一個小時。問他在看什么,他會很好奇地說他只是剛剛坐下來,為什么說他坐了一小時。”
后面的星璃點點頭,說道:“失心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