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您的親兵么?”
岳陽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指著一旁跪成一排的督標營的軍士不屑的說道:“陳大人調教的好兵啊,末將和蔣知府站在城門口迎接大人,可您這些親兵卻橫沖直撞,不僅擾民,而且還行兇傷人,這就是總督府督標營的軍士,這可是讓末將開眼了。本朝規定,但凡官員若有擾民、欺民乃至傷人者杖九十徒三年半,陳大人不會忘了吧?”
“你胡說……”一個尖銳的聲音響了起來,“咱家也讀過大明律,里頭何曾有過這樣的規矩,莫非是你岳陽自己想出來的嗎?”
岳陽不用看就知道這是高起潛的聲音,畢竟太監那種尖銳的嗓音一般人就算想模仿也模仿不了,看來高起潛看到自己的盟友有難,立刻就出來聲援了。
緩緩轉過頭,岳陽看了看高起潛一眼,不屑的說道:“高公公,本官知道你書念得少,這本不是你的錯,可你明知道自己書讀的不多,卻偏偏還出來顯擺這就是你的不是了。誰告訴你這是大明律了?這是《太祖起居語錄》里說的話,你身為一個伺候皇家起居的奴才竟然不知道自家主子說的話,你說你這奴才當得是不是太失職了?”
“岳陽……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高起潛幾乎要氣瘋了,這個在朝廷中向來以知兵著稱的人竟然被岳陽諷刺為書念得少,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而且最過分的是這個岳陽竟然還當著眾人的面譏諷自己是皇家的奴才,這才是最讓高起潛受不了的。
好吧,高起潛承認,太監本來就是皇家的奴才。但有些事情你知我知大家都知道,但要是說出來就是赤果果的侮辱人了。
其實不止是高起潛,周圍所有人都看呆了,就連許鼎臣、唐師爺和楊國柱、虎大威等人也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他們誰也沒想到岳陽的嘴巴竟然這么毒,看來高起潛要發飆了。
事實上他們所料不錯,高起潛確實要發飆了,看著高起潛已經扭曲的面孔,岳陽又添了一把火,他故作驚訝的說道:“高公公,您怎么了,難道末將說錯了么?你們這些閹人難道不時皇家的奴才嗎?還是高公公下面的玩意又開始長出來了?那末將可要恭喜高公公了,這樣一來您死后就可以進祖墳了!”
岳陽的話一出口,高起潛所有的理智都被拋到了九霄云外,只見他尖叫了一聲:“岳陽,咱家跟你拼了!”
話音剛落,高起潛便翻身下了馬,整個人象瘋子般的朝岳陽撲了過來。此時的高起潛已經被刺激得眼珠子通紅,整個面目的肌肉已經全部扭曲,現在的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殺死這個家伙,他要讓這個家伙下地獄,哪怕陪著他同歸于盡也在所不惜。
不得不說,岳陽的話實在是太惡毒了。對于一名太監來說,一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了下面那條子孫根,而在民間古老相傳的規矩就是,一個閹人不管他生前的權勢有多大,這樣的人死后是不能入祖墳的,只能做一個孤魂野鬼四處飄蕩。而現在岳陽卻公然拿這種事取笑高起潛,對于高起潛來說,如今的他和岳陽已經不是深仇大恨這么簡單了,兩人的仇已經可以說是不共戴天了。
看到高起潛勢若瘋虎般朝自己撲來,岳陽嘴角微微一撇,微微一側身,高起潛的身子便從他旁邊掠過,而后岳陽的腳微微在高起潛的前面隱蔽的一絆,高起潛高大的身子便朝前面一撲,整個人就撲在了地上,做了一了標準的狗吃屎的動作。
“噗通”
一聲沉重的悶響,聽得周圍的人眼角都抽搐了一下,高公公的這個虎撲得用了多大的勁啊,連地面都微微顫了一下。
這一下悶響不僅讓眾人的心使勁跳了一下,也讓我們的高公公昏了過去,這下世界清靜了。
高起潛昏過去后,岳陽兩手一攤對陳新甲道:“陳督臣,你也看到了,高公公估計是有些激動,現在暫時昏過去了,您還是找個人趕緊把他抬進去請個大夫看看吧。”
“岳陽……你……你……你……”陳新甲指著岳陽的手不住的顫抖,此時的他已經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了。
而周圍也是一片寂靜,所有的人都面色怪異的看著岳陽,今天岳陽的表現實在是太讓人震驚了,先是肆無忌憚的跟陳新甲這位新任宣大總督頂牛,然后再這么公然的羞辱一位鎮守太監,這是要造反的節奏么?
在陳新甲身后的中將官里,宣大總兵楊國柱倒吸了口涼氣,悄聲對一旁的虎大威等人問道:“虎總兵,岳老弟今兒個到底想要干什么?難道他真的要造……嗯……想要反抗朝廷么?”
虎大威面陳似水的搖了搖頭,“本官也不知道,保不齊這家伙真能做出這種事來。”
“這事可難說,本官覺得有些人做事太不講究了。”和岳陽的關系向來不錯的王樸冷笑說道:“岳老弟是個實在人,此次卻是陳督臣和高公公做得有些過了,誰不知道他們此次就是沖著岳老弟手中的糧食和田地來的,要換了我也得跟他們玩命!有些人為了銀子連臉都不要了。”
“唉……”眾人齊齊搖了搖頭。
這人啊就怕比較,他們跟了盧象升幾年,如今陳新甲也當上了這個總督,人們相互一比較,很容易就比出兩人的差異,相比之下陳新甲無論是做人做官還是治軍能力比起盧象升那是差了三條街都不止。這次陳新甲將他們都帶來渾源州,這些人立刻就明白了,陳新甲是讓他們為他鎮場子呢,原本這種破事他們是不想摻合的,但官場往往是官大一級壓死人,總督發話了他們自然是自能服從了。
只是這些人也打定了主意,這趟過來他們只是來看熱鬧,想要讓他們為陳新甲火中取栗撈好處是絕不會做的。
看著臉色大變的陳新甲,岳陽也就沒有和他再兜圈子了,他冷冷的對陳新甲說道:“陳督臣,末將是個粗人,說話也不會兜圈子,您此次來渾源州到底是干嘛的只要是個人就知道。現在末將也有些話對您說,由于前些日子末將和韃子拼得太狠,而朝廷卻只給了區區兩千兩銀子的獎賞,說實話,這些銀子別說撫恤陣亡將士了,就連喂馬的草料都不夠,因此從今兒開始,末將就停止想朝廷繳納秋糧和稅銀了,請皇上諒解。”
“你放肆!”岳陽的話一出口,陳新甲幾乎要跳了起來。聲音一下就拉高了八度,“岳陽,你莫非想要造反嗎?”
陳新甲造反兩個字一出,周圍一片寂靜,仿佛空氣都要凝固了。
岳陽沉默了一下后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他向前兩步走到了陳新甲面前,右手按著腰間的刀柄冷冷的盯著他一字一句的說道:“陳督臣說笑了,本官自然是不會造反的。不過若朝廷真的逼迫本官過甚,本官說不準真的要清君側一回。”
“轟……”
“清君側”這三個字一出,所有人都被嚇呆了。
什么叫做清君側,所謂的清君側指的就是清除君主身旁的親信、壞人。這本應是一種正義之舉,但實際上這往往也是不少野心家發動叛亂反抗朝廷的主要理由。有明一代最有名的例子就是明朝初期的燕王朱棣了,在他老子死后,他正是喊著“清君側”的口號殺到了金陵,順帶著把自己的侄子拉下了馬,最后自己登上了皇位。因此,清君側這個口號是不能亂喊的,因為這個口號對于朝廷來說幾乎跟造反沒有什么區別,只不過是在外面包了一層看起來高大尚的外衣而已。
驟聽到這個詞,陳新甲這才知道自己還是低估了岳陽,這個家伙要是被逼急了他還真能做出這種事來。
豎子……豎子你敢!”陳新甲的臉色由青變白,他很快就想到一個問題,那就是如果岳陽真的以清君側的名義造反的話,他會不會立刻翻臉,并在這里把自己和高起潛給殺了,依這家伙的脾氣這種事他未必干不出來啊。
“我不敢?”
岳陽的冷笑了一聲,原本自己和他不過是在總督府內起了一次口角,他就一直想方設法要制自己于死地,這次他和高起潛、許鼎臣和宣大諸將一起聯袂而來,也是要逼著自己繳納糧稅,說不定甚至還想解除自己的兵權。岳陽不用想也知道如果自己手中一旦沒了兵,下場會有多慘!自己死了不說,恐怕就連自己的三個媳婦和一對兒女、老太太和妹妹岳穎一個都跑不了。
想到這里,岳陽就再也壓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恨意,他一把抽出了腰間的寶劍“刷刷”的在陳新甲的腦袋周圍揮舞了兩下。陳新甲先是感到耳邊一涼,隨后便是一陣劇痛從耳邊傳來,過了一會才傳來一陣凄厲的慘呼聲,“啊……我的耳朵……”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