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源州位于山西東北部,地處桑干河支流渾河中上游。東接廣靈,西毗應州,東南部以恒山與靈丘、繁峙縣分界,北面由六棱山與大同、陽高二縣相連,從地利上來講是很便捷的,因此渾源州也相應的還算繁華。
今天,天剛蒙蒙亮,城門一開城外便陸續有農戶挑著一些山貨和土特產進城叫賣。等到上午巳時時分,位于城東的大市坊已經是人潮涌動,整個市坊到處都是叫賣的聲音和正在討價換季的人群,更有不少破產的農民正跪在路邊,不論老少頭上都插著一根草標。
岳陽帶著胡老三和幾名護衛行走在市坊里,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岳陽不禁點了點頭,扭頭對胡老三說道:“看來那位蔣知府倒也不全然是個廢物,此處商貿如此繁華,對百姓倒也是大有益處。”
胡老三看了一圈后也點頭道:“大人所言極是,若是掄起繁華渾源州自然不如咱們五里寨和應州府,但相比起其他地方也算是不錯了。”
聽了胡老三的話岳陽不禁笑道:“不錯啊胡老三,聽你的口氣你也算是個見多識廣的人了。”
胡老三很是有些得意的答道:“見多識廣不敢當,卑職當年跑江湖的時候確實是走南闖北了好七八年,不敢說把大明都走遍吧,但從南到北的走了一圈還是有的。”
“哦,我倒是忘了,你在來五里寨之前還是個跑過江湖,感情是見多識廣啊啊!”岳陽笑了起來。
“大人見笑了,哪里是什么見多識廣啊,還不是為了混口飯吃,這年月要不是為了填飽肚子誰愿意背井離鄉啊。”胡老三的臉上卻沒有得意之色。反倒是一臉的苦澀。
“呃……這我倒是忘了。”
岳陽這才想起來,這年頭的交通跟后世完全沒有可比性,出一趟遠門說不定就是一年半載,加上糟糕的路況,那簡直就是遭罪啊。所以若非不得已是沒有誰愿意背井離鄉的闖江湖的。
摸了摸鼻子,感到有些尷尬的岳陽正要轉移話題,卻發現前面傳來了一陣騷動以及喝罵聲。
好奇的岳陽趕緊一擺手:“走,到前頭看熱鬧去!”
愛看熱鬧是國人的天性,岳陽也不例外,當他和胡老三等人趕到現場時。發現周圍已經被圍了個水泄不通,岳陽急了,對胡老三使了個眼色。胡老三會意的點點頭,大老板要看熱鬧,身為下屬的他怎能不為老板分憂呢,胡老三立刻領著兩名親兵擠了上去。仗著身高力大的他們將前面的人擠得東倒西歪。
“操你姥姥,你干嘛呢!”
“擠個球,你娘的想死啊!”
“別擠啦,再擠老子要打人了!”
胡老三行為很快便引起了公憤,不少被他們擠到一邊的大老爺們對他們怒目而視,一些脾氣暴躁的甚至還舉起了拳頭。只是當他們看到那身材高大魁梧,滿臉橫肉的胡老三和那幾名腰間挎著腰刀殺氣騰騰的壯漢時。便很自動的將原本舉起的手放到了背后,臉上還露出了自認為是最溫順的笑容。
直到這時,岳陽才在四名親兵的護衛下走了進去,此時的岳陽突然想起了穿越前自己曾經的理想,如果現在手中再有個鳥籠子就更完美了。
當然了,這只是一瞬間的回憶,很快岳陽的注意力便被一幕正在打人的情景給吸引了過去。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七八名穿著破爛鴛鴦戰襖的官兵正圍著一老一少兩人拳打腳踢,一邊打還一邊大聲喝罵:“兩個窮鬼,沒銀子還敢來這里買鹽,你也不看看這些鹽是你們這些窮鬼吃得起的嗎?沒銀子就應該自覺的去買那些粗鹽吃。那才是你們這些窮鬼該吃的東西!”
“大爺,您就行行好,賣給我們一斤鹽吧,我們好不容易才攢了三百文錢,村里的人正等著我們拿鹽回去呢!”
說這話的是一名年紀約莫五十多歲的老人。他穿著一件破爛的單衣,手上滿是老繭,赤著一雙遍布青筋的腳,臉上皺紋密布,一副典型的貧困村民的打扮。在他的旁邊則是一名十三四歲的少年,穿著和那名老人差不多,此時他正被兩名當兵的拉著,他臉色漲得通紅一邊掙扎一邊怒罵道:“你們還講不講道理,旁人的店鋪只賣三百文錢一斤,你們卻賣九百文,你們的良心都讓狗吃了!”
少年的話卻讓那幾名士兵笑了起來,為首的一名狂笑道:“良心?良心一斤能值多少銀子?再說了,你要是認為這里賣得貴你們可以到別家去買嘛,我倒要看看整個渾源州有哪家鹽鋪的價格比我們更便宜。”
看到這里,岳陽不禁看得滿頭的霧水。因為他發現在這家鹽鋪里面,好幾名伙計正坐在凳子上看熱鬧,反倒是那幾名官兵在替他出頭,看上去那些官兵反倒比那些伙計更加熱心。大感不解的岳陽隨手拉過了旁邊一名路人問道:“這位老哥,請教一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鹽竟然要一斤九百文?這些當兵的怎么會跑到鹽鋪替那些鹽商出頭?反倒是那些伙計卻在一旁看熱鬧。”
被岳陽稍嫌粗魯的動作弄得很是不快的路人剛想發火,但看到穿著一身絲綢的長衫的岳陽和站在他身后的幾名膀大腰圓的隨從,他這才換上了一副苦澀的神情氣鼓鼓的說道:“還能有什么事,賣鹽的鹽鋪是方家的鋪子,那些官兵是方家的狗腿,所以就變成這樣啰!”
“那啥……我還是有些聽不清楚,這位老哥你能否說得清楚點。”
聽得一頭霧水的岳陽還是沒聽明白,隨手從衣袖里掏出了十多枚銅板遞給了這位路人道:“這些給您喝茶,你能不能給我說道說道,這到底是咋回事啊?”
接過了銅板的路人很明顯臉色好了許多,這才說道:“還不是讓鹽價給鬧的,話說是這樣的,這方家啊……”
隨著這位路人甲的解釋,岳陽這才逐漸弄明白了事情的經過,原來自打岳陽從現代時空里弄來了大量的精鹽后,這些質量上乘價格還比較低的食鹽立即對那些又苦又澀的粗海鹽造成了毀滅性的沖擊,弄得山西的鹽商們叫苦不迭。最后這些鹽商們只好當起了二道販子,到應州從岳陽的手中進貨,然后運到本地進行銷售。
按理說岳陽還是比較照顧這些來進貨的鹽商的,他給了這些人每斤一百五十文的批發價,并規定他們零售價為三百文,在岳陽看來一斤鹽拋去成本后有每斤一百文的利潤已經很賺錢了。但那些習慣了將鹽價往上翻好幾倍的鹽商們哪里會遵守岳陽定下的規矩,他們將食鹽買回來后,立刻便將鹽價調到了九百文錢一斤,這樣一來弄得老百姓們叫苦不迭。
“那原來不是還有粗鹽嗎?百姓們難道不會買些粗鹽回去吃嗎?”岳陽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道。
“哪里還有粗鹽啊!”路人用鄙夷的目光看了岳陽一眼,“這一年來應州那鋪天蓋地的精鹽壓得各地的鹽商們喘不過氣來,他們都紛紛改行從應州那里進貨了,那些苦澀難吃的粗鹽現在還有誰會要啊,如今你想在鹽鋪里找一斤粗鹽都難找了。”
“怎么會這樣?”
岳陽有些喃喃的低語了一聲,這樣的結果是他所沒有料想到的,他沒想到原本好心的想讓周圍地區的百姓吃上精鹽,自己再順便賺點銀子的事情最后竟然演變成這樣。最后弄成老百姓竟然沒有鹽吃了,對于他來說這可真是莫大的諷刺啊!
“怎么會這樣?”岳陽又低低的呢喃的一聲,他轉過了頭問身邊的胡老三:“你說這事怎么會弄成這樣?難道我把鹽賣給那些鹽商真的是做錯了嗎?”
看著臉色越來越難看的岳陽,生怕岳陽太過自責的胡老三趕緊在一旁安慰道:“大人,這事不能賴您,全是那幫子奸商弄出來的,這和您可沒啥關系!”
“不……是我錯了。”岳陽閉上了眼睛長長的吐了口氣輕聲道:“是我低估了那些人的貪婪和野心,看來還是馬克思說得對啊,要是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目著被絞死的危險!是我錯了,要是沒有一個強大的監督機構,我把鹽賣給那些鹽商那簡直就是在縱容他們啊!”
說到這里,胡老三發現岳陽的眼中射出一道冷酷的光芒,看得胡老三不禁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雖然他不知道自家大人說的那位馬克思是誰,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有人要倒霉了。
只是岳陽眼中的寒意來得快,去得也快,他轉過頭來對胡老三說道:“好了,咱們回去吧,今晚蔣知府可是要給咱們洗塵,咱們還得回去準備準備,這些事情等過兩日再說吧!”
說完,岳陽轉身便向后走了出去。看起來這件事并沒有對他造成任何的影響,只是深知他性格的胡老三卻知道,自家老板看似平靜的表情下肯定是炙熱的怒火,只不過還沒到時候發作而已,等到發作時不知道要有多少人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