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陣陣嘹亮的歌聲傳來,一隊排著整齊隊形的軍隊也出現在眾人眼前。
雖然蔣鑫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岳陽和他的應州軍,但在這支軍隊走進以后他依然感到一股奪人的氣勢迎面而來,這股殺氣并非是針對他個人,而是一支經過了嚴格訓練,并經過了血與火洗禮的軍隊由內到外的一股精神。
已經見識過應州軍風采的蔣鑫尚且如此,那些站在他身后的渾源州士紳商賈們就更加吃驚了。他們發現這支軍隊和他們往日里見到的明軍竟然是截然不同,這些不同不僅是體現在他們身上穿戴的鎧甲上,而是反映在整個精神面貌和行為舉止里。他們發現這支軍隊是由內到外的透著一股自信,這種自信和其他那些充滿了麻木、冷漠的明軍是截然不同的。
只要兵民成一家,百姓相助功自成。
四莫奸淫人婦女,哪個不是父母生爾家也有妻與女,受人羞辱怎能行 五莫見財生歹念,強盜終久有報應;
縱得多少金銀寶,拿住殺了一場空。
六要敬重朝廷官,越份違令罪不輕;
歌聲繼續飄蕩在嘹亮的半空,從未聽過的曲調和通俗易懂的歌詞立刻讓所有士紳和周圍圍觀的百姓眼睛一亮。
“好……唱得好啊!”一名六旬的老翁站在方英迪身后聽得頻頻點頭,手捋胡須面上帶著微笑不住的低聲叫好。
“嗯,此歌通俗易懂,簡單易學,讓士卒們唱熟后更是能告捷軍中將士,讓他們愛民護民,平日里更能提高士氣。可謂是一舉多得啊!”一名四旬左右的私塾先生在一旁也搖頭晃腦的贊許道。
“哼……”聽著身邊的人不不約而同的贊許著這首歌,站在蔣鑫身后的方英迪忍不住冷哼了一聲,斜著眼環視了周圍的士紳們一眼。看得另外幾位正準備說話的士紳嚇了一跳,把正準備說的話咽入了肚子里。
那些士紳迫于方英迪和他家族的勢力不敢說話。但周圍的那些百姓卻不管那么多。看到如此一支威武的軍隊開來,他們一個個都高聲叫起了好。
“他爹。這是啥隊伍啊,你看他們走起路來可真精神!”
“大兄弟,這些當兵的唱的啥歌啊,聽起來還挺精神的?”
“不錯嘛。這些兵看起來真提神,比起咱們城里的兵可精神多了。”
老百姓們議論紛紛,不少人看著慢慢走來的士兵們都很是激動,這年頭的老百姓娛樂節目都很少,因此今天得知新來的指揮同知要帶著兵馬來上任,加之這位指揮同知大人還是上次救了渾源城的那位岳大人,因此不少百姓早早的就拖家帶口的來到城門前找了個好地方津津有味的準備看熱鬧。
在這種情況下。華夏人喜歡看湊熱鬧的習性此時便顯得一覽無遺,整個城門口附近此時已經被看熱鬧的百姓擠得水泄不通,而且還有越來越多的趨勢。
當隊伍來到城門前時,走在最前面的岳陽把手高高的舉了起來。原本高亢嘹亮的歌聲也戛然而止,在他身后所有的士兵都停了下來靜靜的看著前方。這一下在不懂行的人看來或許沒什么,但看在一直站在蔣鑫身后的陸有源的眼里,他的瞳孔卻情不自禁的縮了一下。
陸有源也算是當了半輩子兵的武將了,練兵打仗的本事或許不怎么樣,但眼力卻是有的。他知道,就憑剛才的那一手令行禁止的本事,就可以將他手下那些只會喝酒鬧事搶老百姓東西的兵痞們甩開好幾條街。
不過應州軍的表現越出色,陸有源心中就越是嫉妒。在陸有源看來,這些應州軍不過是岳陽用銀子堆出來的軍隊而已,要是換了他有這么好的裝備和銀兩,他同樣可以練出一支不遜色于對方的精兵。而且最重要的是應州軍越是精銳,他和他手下那些老弱殘兵們日后的結局就越是倒霉,因為任是誰有了這么一支精銳后也不會需要這么一支只會消耗糧食的垃圾軍隊的。
就在陸有源妒火中燒的時候,隨著一聲“全體止步”的喝令,數千名軍士立即戛然止步,全軍隊里猶如一個人般停了下來。
岳陽下了馬,慢慢的走到了蔣鑫面前站定,朝蔣鑫點點頭道:“這位想必就是渾源州知府蔣大人吧,本官乃新任山西指揮同知岳陽,見過蔣知府!”
此時的蔣鑫正手捋胡須,兩眼微微呈二十五度角斜望著天空,臉上掛著一絲標準的官方微笑,正等待著岳陽給自己下跪見禮,然后他再用最優雅的姿勢將他扶起來,這場見面禮就算是完成了,可沒想到的是到頭來岳陽竟然給自己搞了這么一出。
這下不但蔣鑫的愣住了,就連他身后的方迪英、陸有源以及一眾官員和士紳們也都驚呆了,尼瑪的,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按理說新任的岳陽不是要跟蔣鑫這位知府下跪見禮么?怎么腦了這出啊?
古代的官場規矩可是很嚴的,下官面見上官時是一定要嚴格按照規矩來行禮的,比如下級官員見到上級官員時該叩頭的叩頭,該作揖的作揖,這些規矩是不能廢除的。但是凡事都有例外,那就是自從明朝中葉以后,文貴武賤的風氣逐漸在整個朝野彌漫開來,尤其是當軍戶屯田制度徹底崩潰后,那些武將集團已經淪落為一群依靠文官集團施舍一些糧食才能過活時,武將們的尊嚴便徹底的被扔進了垃圾堆。
可能有人會問了,在應州的時候岳陽和鄭發奎這個知府可是平等相待的,但是大家可以想想,應州是什么情況,那時的岳陽只是一個流官,加之岳陽又是地頭蛇,鄭發奎自然不會和他計較這些。可現在岳陽被加封為指揮同知,那可就是徹底的世襲武將了,這一來一去身份的變化可就大了去了。
在明朝中葉之后,朝廷一名從二品總兵在見到正四品的兵備道有時候都要行叩頭禮,由此可見武將地位之低賤,因此剛才蔣鑫站在原地等著岳陽口頭拜見絕不是什么擺架子,而是一種官場的常態。但是沒想到岳陽這個家伙卻非常的另類,見了蔣鑫這個渾源州最高行政長官竟然只是點點頭而已,這一下頓時便把不少人給惹毛了。
早就看岳陽不順眼的方英迪立刻便從蔣鑫身后跳了出來,指著岳陽大喝道:“大膽岳陽,你好大的膽子,身為指揮同知,上任后竟然拿不對知府大人大禮參拜,你是何居心,我要上折子參你!”
看著從蔣鑫身后蹦出來的方英迪,岳陽先是一愣,他將目光看向了蔣鑫,卻發現蔣鑫仿佛沒看到似地,只是自顧自的看著自己的鞋子,仿佛上面長了朵花似地,他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冷笑道:“嘿嘿……這是誰的褲襠沒關好,把你這么個玩意給蹦出來了!你算是什么東西!”
“你……你大膽!”
一時間,方英迪就覺得自己的腦子開始突突的充血,臉色也一下子漲得通紅,指著岳陽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岳陽輕蔑的斜看了他一眼說道:“看你身上繡的鷺鷥,充其量也就是個六品小官,本官可是從三品的指揮同知,你見到本官不但不行禮拜見,反倒跳出來指責本官,你的圣人教誨、孔孟之道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方英迪的身子晃了一下,臉色變得慘敗,這倒不是嚇的,而是被氣的。他竟然被一名武官給罵了,被一名低賤的武將給罵了,這對于他來說還是生平第一遭。一時間他只覺得天地都有些旋轉起來,眼看忍不住就要跌倒在地,一旁的眾人見狀趕緊將他扶住,在眾人的幫助下好不容易站穩的方英迪指著岳陽顫聲道,“好你個岳陽,你竟敢如此無理,你就不怕滿遭滿朝文武的恥笑嗎?”
“恥笑個屁!”岳陽也惱了,好好的見個面,你這小子算是哪根蔥,竟然跳出來找茬,他上前一步厲聲喝到:“你知不知道,老子是從三品的指揮同知……指揮同知是幾品?是從三品……從三品你知道嗎?讓老子一個從三品的朝廷命官給一個四品的官員叩頭,你這是哪門子的禮法?你腦子里裝的是漿糊啊?”
岳陽的聲音噼里啪啦的對著他一頓猛罵,罵得眾人目瞪口呆,就連不是當事人的蔣鑫也驚得扯掉了自己的幾根胡須。
一直罵完后,岳陽這才轉過身子對蔣鑫笑了笑道:“蔣大人,有些人啊就是目無上官,這種人就是欠罵,你說是不是啊?象這種人大人身為一州父母一定要好好治治他才行,否則豈不是亂了套了!好了,天色也不早了,蔣大人,咱們還是進城吧!”
“哦……哦哦……”
此時的蔣鑫只感到腦子一片混亂,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他從未想到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會這樣不知禮數的武將,恍惚間他竟然眼睜睜的看著岳陽大搖大擺的走進了城里。
良久,在城門口才傳出了一聲鬼哭狼嚎般的罵聲。
“跋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