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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紙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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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們拔腿就跑,仍然分不清方向,只是本能地向下坡跑,這樣可以節省一些體力。小秋、大良、二良三個人從小在樹林里放牧,對地型更了解一些,因此跑在最前面。

  不知過去多久,連身體最靈活的小秋也跑不動了,一頭倒在地上,就算大蛇這時出現在頭頂,張嘴準備吃人,他也不想動彈。

  大良、二良跟著栽倒,張著嘴喘息。

  芳芳竟然沒有落下,她被一股力量支撐著,一直沒離開小秋五步之外,臉色白得嚇人,卻沒有摔倒,而是慢慢坐下。

  接下來趕到的是那名少年軍官,他的雙手被綁縛,可是身上沒有盔甲拖累,求生欲望強,跑得比大多數少年都要快。

  沒過多久其他人也追上來了,那些沉重的“戰利品”大都在半路上被丟棄了。最后一個是二栓,他仍然拽著那柄長劍,死活不肯松手。

  他們已經進入密林深處,地面幾乎不長野草,只有厚厚一層枯葉,抬頭不見天日,外面隱約已是黃昏。

  這里更像是妖魔喜歡出沒的地方,可是誰也沒有提出轉移的意見。

  過了許久,二良第一個說話了,“我快要餓死了。”

  他提醒了大家這世上還有比蛇妖更真實的痛苦,幾個肚子似乎聽懂了他的話,接二連三發出咕咕的聲響。

  即使是慣常在林中闖蕩的小秋,在這種荒涼的密林當中也找不著可吃的野果,他勉強站起身,四處望了望,“咱們得先找到那條小河。”

  二栓坐在地上直搖頭,“怎么找啊?”

  “大家分別朝不同方向走,一路做記號,一會再回來,沒準能有發現。”小秋想出個主意。

  愣子頭搖得更快,“我可不單獨走,那條蛇……咱們都不夠給它塞牙縫的。”

  提起巨大的蛇妖,少年們警醒了,沒人敢于獨走一個方向,兩三個人也不行,他們只想待在一起。

  少年軍官這時已經沒有半分威嚴,順滑的衣裳損壞得比別人都厲害,臉上全是汗水與泥土,眼神里卻仍然帶著不屑,“現在知道蛇妖的可怕了吧,我有辦法安全走出森林。”

  “你?”小秋叉腰站在他面前,“你有辦法早就自己逃跑了。”

  軍官站起身,個頭跟小秋差不多,看上去不是特別結實,“那是因為我的東西被你們搶走了。”

  “那不是搶,你是犯人,東西當然歸我們,就像你把我們抓起來的時候,不也將我們的東西都拿走了?”小秋立刻加以反駁,他的說法得到少年們一致同意,就算“戰利品”已經丟棄,他們也堅持自己樸素的權利。

  軍官有一肚子話,最后化為一聲短促的哼,他向來將自己當成大人看待,不屑于跟小孩子爭論,“好吧,東西歸你們,可你們會用嗎?”他的目光掃視,落在大良身上,“那些紙符還在嗎?”

  “紙符?”大良在身上摸了摸,掏出那摞紙張,“這叫紙符?值多少錢?”

  軍官沒回答大良的問題,目光在小秋和二栓身上轉來轉去,判斷誰才是這群孩子的頭目,最后對小秋說:“把紙符還給我,我帶你們避開蛇妖走出森林。我瞧那條蛇妖有點古怪,沒準已經被魔種侵襲了,離他越遠越好。”

  “你一開始怎么不用紙符?”小秋對這名少年懷著深深的警惕,而且記得他對自己和芳芳的兇狠態度。

  軍官臟臟的臉上神色不變,“嗯……紙符只能用來躲避妖魔,不能用來殺死妖魔。把它們還給我,蛇妖早晚會追上來,這里不是久留之地。”

  小秋向大良伸出手,“給我。”

  大良有點猶豫,“好幾張呢,都給你?”

  “暫時放在我這兒,以后還是你的。”

  大良這才放心地交給小秋。

  小秋數了一下,十二張紙符,紙張白中透著淡黃,上面的符箓倒是漆黑,仿佛剛寫出來一樣清新,正常文字他都不認得幾個,更不用說玄奧的符箓了,“告訴我用哪一張、怎么用?”

  軍官笑了,“你在開玩笑,就算是最普通的符箓,像你們這樣的人也用不了,況且我這些還都是高品質的紙符……”

  “我們這樣的人怎么了?比你少胳膊少腿?你不一樣被我們抓住當犯人了?”

  軍官慢慢搖頭,可是看到周圍的目光不太友善,他改口了,“第三張是隱身符,第七張是指南符,用食指和中指夾住,上下一甩,別太用力,紙符要是能燒著,就能釋放出法術,燒不著——那就是你不能了。”

  小秋先揀出第七張,照著軍官說的方法甩了幾次,紙符只是嘩啦一響,連點火星都沒飛出來。

  “我來試試。”二良說,結果還是一樣,少年們輪流嘗試,紙符倒是頗為結實,沒有分毫損壞,就是沒像軍官所說的那樣燃燒起來。

  芳芳從小秋身后探出頭,小聲說:“紙符好像不是這么用的?”

  “你知道方法?”二栓正甩得不耐煩,將紙符遞給芳芳。

  芳芳沒有接,“我也不會,但我看過一本書,里面說紙符好像要用什么祭火把它燒掉,不需要甩來甩去。”

  二栓轉向軍官,惡狠狠地說:“騙人很好玩吧?把祭火交出來。”

  軍官的把戲被當場拆穿,他一點也不在意,以教訓人的口吻說:“祭火是交不出來的,只能自己學自己用,像你們……聰明一點的話大概也要用十年時間學會吧。”

  二栓一拳擊出,將軍官打翻在地,隨后騎在他身上,雙拳輪流狠揍,“讓你騙人……”

  少年們都呆住了,芳芳嚇得又縮在小秋身后,好一會大良等人才圍上去將二栓強行拉開。

  二栓最后還踢了一腳,又說了一句“讓你騙人”。

  軍官一動不動,二良彎腰看了一會,抬頭膽怯地小聲說:“好像死了。”

  一說到“死”字,氣氛立刻變了,就連二栓也有點害怕,吞了吞口水,嘴里嘟囔著,誰也聽不清他在說什么。

  大良在軍官鼻口探了一下,“還有氣,暈過去了。”

  二栓惱怒地還要上去揍人,被伙伴死死拽住。

  “先休息,等他醒了再說。”小秋說。

  少年們分成兩伙,小秋、芳芳、大良、二良坐在一邊,二栓、愣子、小狗、柱子、小順坐在另一邊,他們本來就不在一塊玩,這時又有點生分了。

  天色越來越暗,真正的黑夜降臨,四周寂靜無聲,森林更加顯得心懷叵測,小秋騰地站起身,“先把火生起來。”

  少年們茫然無措,正等著有人告訴他們該做什么,聞言立刻起身,就在附近找些枯枝,聚在一堆,二良拿出新到手的打火器具,用火鐮在火石上使勁敲打,點燃火絨,雙手護著,小心地點起篝火。

  火苗漸漸旺盛,熱量與火光驅散了少年們心中許多恐懼,但還是沒人愿意說話,也沒人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走。

  “你們這是在找死嗎?”軍官終于蘇醒,第一句話就充滿鄙夷,那頓揍好像對他沒有產生任何效果。

  “你說啥?”二栓舉起拳頭晃了兩下。

  軍官已經坐起身,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昨天晚上就是火光泄露你們的行蹤,沒想到你們一點記性也沒有,在這林子里生火,老遠就能看見,你們是在邀請蛇妖過來嗎?”

  二栓無話可說,小秋再次跳起來,將篝火踢翻,燃燒的枯枝碰到潮濕的地面,很快熄滅了。

  恰在此時,遠處傳來一陣怪聲,像是河水冒泡,又像是野獸低吼。

  野林鎮的少年再也不分伙了,緊張地聚成一團,躲在一棵粗大的樹后,二栓緊緊握著手里的長劍,心想非得讓所有人都承認自己是首領不可。

  軍官沒想到自己的猜測居然這么快應驗,跳起來,搖搖擺擺地加入到少年們中間。

  森林里夜色深厚,只能看見幾丈遠,可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遠處有一個龐然大物正在逐漸接近,越來越近,然后它停住了,又發出跟剛才一樣的怪聲。

  小秋跑出去,在眾人不可理解的目光中沖向怪物,沒一會,牽著一匹馬走回來,“是棗紅馬,我真是嚇傻了,連它的聲音也沒聽出來。”

  棗紅馬親昵地在小秋頭上蹭來蹭去,背上還帶著風婆婆送給芳芳的兩個包袱。

  少年們都走出來,圍著棗紅馬站立,能在密林里看見熟悉的動物,給他們帶來極大的安慰,當芳芳從包袱里搜出幾塊剩余的干糧時,大家簡直要歡呼了。

  干糧平分下去,雖然遠遠不夠填飽肚皮,但是他們的心沒那么慌了。

  小秋甚至分給軍官一塊干糧,并用匕首割斷他手上的繩索,“吃完干糧,帶我們出森林。”

  “太晚了。”軍官聞了聞不認識的干糧,露出厭惡的表情,好在天黑,沒人注意到,“指南符只能指明方向,天太黑,咱們沒法行走,等明天早晨吧。”

  小秋沒意見,其他人也不反對,他們都累壞了,背靠大樹坐著,沒心思聊天,慢慢入睡。

  小秋臨睡前對軍官說:“別想逃跑。”

  “我不認識路,也沒有紙符幫助,能往哪跑?”軍官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很真誠。

  野林鎮的少年都很單純,沒有多少防人之心,即使在恐懼中也睡得非常踏實,小秋和芳芳身體慢慢傾斜,最后頭靠著頭。

  軍官可睡不著,他對睡覺的地方是有要求的,而且他還藏著一個計劃。

  半夜時分,軍官悄悄起身,輕輕活動兩下,躡手躡腳地走近小秋,觀察了一會,發現很難盜回紙符,只得放棄,轉而走向棗紅馬。

  老馬識途,有了這匹馬,還用什么紙符?軍官暗自恥笑這群少年的愚蠢。

  棗紅馬性子溫馴,即使是陌生人接近,它也不在意。

  軍官抓住韁繩,回頭望了一眼熟睡中的少年們,心想很快這些鄉下小子就會明白他們犯下多么不可饒恕的錯誤,尤其是那個敢打自己的二栓和語氣很橫的小秋。

  他熟練地跳上馬背,正要催馬逃跑,突然看見左前方十幾步遠露出一個東西來。

  是白天不肯從叢林里走出來的少年,別人都叫他“禿子”,此時此刻,正沖軍官笑嘻嘻,好像跟他是從小到大的好朋友。

  軍官覺得體內的血液瞬間冷成了冰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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