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我的反應,我的沖動,我的欲望……”
寧風回過神來,凝重無比,“……是屬于巨龍鯨的!”
“隱患……弊端……危機……反噬……”
諸如此類的詞匯,瀑布一般,在寧風的腦子里沖刷而過。
“沒想到,云龍九變還有這樣的隱患。”
大致弄清楚自家身上發生了什么事情后,寧風反而定下神來,不那么在意了。
“從我關鍵時候還能將杜伏威給吐出去來看,一切還在控制之內。”
“云龍九變有這樣的問題,實屬正常。”
寧風在察覺到看了這一點后,他反而有種心放回了肚子里的感覺。
九竅石無論是自帶的九竅石境,金水近乎許愿的威能,還是九死大成后成就的云龍九變法,至始至終都表現得太過完美了,完美得讓人害怕。
特別是在進入瀚海域后,寧風不僅化身出了巨龍鯨,還得到了其中的傳承記憶,巨龍鯨化身實力之強,更勝過尋常巨龍鯨不少……
這一切,隱隱地都讓他生出一種不安定的感覺。
恰似彩云易散,琉璃易碎,顯得太過完美,就不太真實,總覺得會轟然散去。
現∏長∏風∏文∏學,w∷ww.cfw↑x.ne↑t在云龍九變的缺陷為他察覺,寧風反倒覺得沒有什么了。
“應當是這樣的,我自身的生命層次,并沒有穩穩當當地壓過巨龍鯨一籌。”
“尋常時候,在云龍九變法的壓制下,我本尊才能處于主導地位。巨龍鯨為化身。”
“可要是如之前那般。爆發出巨龍鯨的全部力量。臻至極限,那么就會出現問題。”
“長此以往,我的心性會慢慢被巨龍鯨血脈當中傳承的暴虐、狂躁等等影響,最終分辨不出巨龍鯨是我,還是我是巨龍鯨!”
寧風將心中想法過了一遍,決定后續再處理之,駕馭著巨龍鯨化身,緩緩地上浮。
妖魔海下。暗流涌動,一片海域的水文,竟受巨龍鯨的一個動作影響,海中霸主的恐怖,一至于斯。
漸漸風平浪靜的海面上,杜凡晨等人的小船終于不再牛車過顛簸山道般起伏了,船上眾人定下神來,怔怔地看著海面。
“我們怎么辦?”
紅衣少女有點等不下去了,墊著腳尖問道。
“等,繼續等。”
老海客咬著牙說道。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
紅衣少女的耐心又一次到了極限,剛要開口呢。忽然以閃電般的速度,拿小手捂在了嘴巴上。
“嘩啦啦~~嘩啦啦”
巨龍鯨浮了起來,大片陰影從水下往上,籠罩住了小船所在的那片海域。
“它……它來了……”
紅衣少女發出悶悶的聲音,沒辦法,手捂得太緊了。
眾人也都緊張了起來,連一直很篤定的老海客心中也沒了底氣,深怕海中的巨龍鯨來個大翻身,他們全都得葬身魚腹中。
不得不說,寧風此前巨龍鯨化身的暴虐一擊給他們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以至于都有些杯弓蛇影了起來。
“咦?”
杜凡晨詫異地看著船外海面,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一臉茫然狀。
其余人等,相差仿佛。
黑夜般濃郁的陰影消失得無影無蹤,令人窒息的壓力不存,仿佛之前所見不過是錯覺而已。
一個人可能錯覺,一群人怎么錯覺?
“發生什么了?”
杜凡晨剛剛喃喃自語呢,身后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在下寧風,有禮了。”
“刷”地一下,所有人猛地轉身,駭然望向身后。
那里,寧風恢復了正常模樣,施施然地拱手為禮。
“寧兄好,小弟杜凡晨,這是……”
杜凡晨忙不迭地還禮,將眾人介紹了一番后,誠懇地道:“多虧有寧兄相助,不然家門不幸,凡晨落入我那叔叔手中是小,家族寶藏被他所得是大,不知道還要害多少人。”
“家族……寶藏……”
這幾個字眼從他嘴巴里說出來時候,紅衣少女神色頓時一變,在他身后一下一下地拽著杜凡晨的袖子。
這個小動作,也就是壯碩青年懵懂不知,其余的無論是老海客還是寧風,全都沒有能逃過他們的眼睛。
寧風假作不知,老海客則搖了搖頭,滿臉苦笑之色地想著:“丫頭啊丫頭,你是怕杜小子泄露出寶藏事情,對方會起貪念。”
“你怎么不想想,這事真能瞞得過人嗎?”
“天知道這個神秘人所養的巨龍鯨是什么時候潛伏在那的?從它出現時機那么準確來看,怕是伺機而動良久了。”
“那樣的話,神秘人什么不知道?再說,他真不知道的話,現身找我們為何?聽一聲多謝救命之恩嗎?”
“與其等人開口,傷了交情,還不如杜小子這樣,坦蕩蕩地說出來。”
“大智如愚說的就是這種人嗎?”
老海客覺得惟一值得慶幸的是做出那樣動作的是紅衣少女,還可以托詞為女兒家心思,小女兒態,沒法讓人計較。
要是他自己,或是杜凡晨表現出來,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老海客一邊想著,一邊注意杜凡晨臉上,一眼望過去,什么“大智若愚”的評價立刻收了回來。
“這是……”
他在杜凡晨的臉上,看到了很不好的東西。
在杜凡晨對面,寧風同樣將他的神情看得真切,既是松了一口氣,又是嘆息。
杜凡晨一臉沒有生氣的平靜,心如死灰般的表現,好像經過之前事情,忽然間就對很多東西不感興趣了。
什么家族榮耀,什么寶藏,一下子在他心里面,失去了價值。
他突然伸手,拉起了紅衣少女的小手,緊緊地握在掌心,受驚的紅衣少女下意識地一抽,竟然沒有能將手抽出來,不由得臉上燒起了紅霞。
等她反應過來,羞意稍去時候,才聽清楚杜凡晨到底說了什么。
他說:“寧兄救命大恩,凡晨無以為報,且這次回去之后,凡晨不打算再出海了,愿與心愛的人一起平平淡淡地過活下去,寶藏什么對我無用,愿送予寧兄,以報大恩。”
紅衣少女大羞之余,抬頭看著杜凡晨,只見得他以從未有過的寧靜回望過來,似乎已經在憧憬平靜美好的生活了。
到口的阻止話語,紅衣少女忽然就說不出來了。
“你想清楚了?”寧風淡淡地問道。
杜凡晨毫不猶豫地接口:“是的,我想清楚了。”
此前苦苦堅持,十幾年來不知道多少人譏諷都沒有改變的東西,一朝崩潰,杜凡晨對那些都沒有了興趣。
寧風看著他臉上神情,分不清楚到底是心灰意冷呢,還是看破呢,最終心下暗嘆。
他聽說過很多類似的情況,很多人一生苦苦堅持,堅忍不拔,卻在第一次真正面對生死間的大恐怖后,被削去了膽氣,俗稱破膽,一下子走向了另外一個極端。
在寧風少年時候,與寧采臣一起居在鄉下當土皇帝,尚未萌生出修仙心思那陣子,他親眼看到了一個事情。
一個橫行鄉里,周處一樣的人物,什么踢寡婦門,什么偷雞摸狗,大到上山打老虎,下水捕鱷魚的事兒都做,是當地一方人物,至不濟也是一個混混頭兒。
一日,這混混兒與人打賭,仗著膽氣粗豪,夜睡亂葬崗,于鬼火處處地方,拿墓碑為靠,以墳包作墊,提酒缸爛醉。
結果當夜欲鬼,混混兒連滾帶爬,狼狽逃回。
這次之后,混混兒為之破膽,后來一直到寧風父子遷走,他始終老老實實地日出而作,日落而休,老虎一樣的人物,變得老實木訥,被人欺負亦不吭聲的老蔫。
老蔫成了他的新外號,真名和過往反而不大讓人記得了,在不久前,有同鄉人偶遇,問之,據說老蔫媳婦兒都跟人跑了,嫌他沒脾氣。
寧風永遠不會跟人說,那天夜里,是他扮鬼,將此人嚇得破膽!
原因是混混兒踢的寡婦門,那個寡婦曾是照顧過他幾天的奶娘,就這么簡單。
老蔫這樣的人物,跟寧風再不會有交集,但破膽一事,卻是他親眼所見,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這杜凡晨,是破膽了,是心灰了,這次上岸,他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再靠近海水半步,聞到海水腥味都會想吐。”
寧風和老海客同時一嘆,想到了同樣的東西。
那個紅衣少女完全不會想到這些,只是覺得自己被幸福包裹著,暖洋洋得直欲醉去睡去,什么寶藏,要來干嘛,不要了,就想趕緊和杜凡晨一起回家去,家去……
在紅衣少女臉上燒起紅霞時候,寧風開口了:“杜兄弟,你家的寶藏你自可帶回,為后半生用度,這本也是你家祖上留給你的,寧某人不想妄取。”
杜凡晨有些急了,就要開口。
他的心思,寧風洞如觀火。
無非是一為報恩,二是買平安,三是斷念想罷了。
故而,不等杜凡晨說出話來,他截道:“財物我分文不取,我只想要一樣東西!”
寧風伸出一根手指,凝視著杜凡晨的眼睛,清晰地吐出一句話來:
“我要杜伏威提到過的 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