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
一千零九十五天!
鳳棲梧桐,本是常態;鳳凰涅槃,再行高飛,更是理所當然。
在梧桐飛天,鳳凰破界的時候,寧風曾經感嘆,傳說鳳凰涅槃,要受五百年苦楚,好在他的鳳凰,只用了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
一轉眼,又是一個三年,一個一千零九十五天。
這點光陰,可以讓兒童變成少年,少年長成青年,青年變得成熟,中年不知不覺地老去。
修仙者,漫漫歲月,追求長生久視,誓不與草木同朽,然則,三年的時間,也足以發生無數的變化……
太陽神宮,天云峰,水云間外,閑心村中。
“小盈盈,你努力修煉,等主上回來了,說不準可以被選作侍女,以后有個好前途。”
一個中年婦人,滿懷欣慰地說著。
在她對面,一座磨盤大小的青石上,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兒,盤腿坐著,沐浴在陽光當中,一本正經地吐納。
閑心村,寧風附庸所在的村落,其中村民為他們真傳弟子服務的同時,亦能得受簡單功法,待遇近乎外門弟子。
這些功法固然不能飛天遁地,但最擅固本培元,扎實根基。
如那個中年婦人所說,要是得了機緣,未必就沒有大好的前途。
中年婦人顯然認為,她家閨女小盈盈的機緣,就在那個三年不見的主上身上。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小盈盈吐納完畢,睜開眼睛。耳中還是中年婦女的絮絮叨叨。小臉上一片茫然。
她循著母親所指望去。只見得那個被閑心村人稱之為水云間的所在,一如過去三年,云遮霧繞著,看不真切。
“娘,主上是誰?”
小盈盈天真地問道,那茫然之色,卻是做不得假的。
“啊”
中年婦人愣了一下。
她腦子里閃過在三年多前,當家的驕傲地把主上帶來閑心村。那個翩翩少年,臉上掛著溫潤如玉的神情,抱起小盈盈,夸贊著她的資質。
中年婦人還記得,主上信手施展了幾個小法術,引得小盈盈兩眼放光,從此對修煉興趣大增,三年間苦練不綴。
她還記得,小盈盈曾信誓旦旦地說,以后要成為主上的侍女。要一輩子追隨在主上的身后……
怎么,現在。小盈盈卻會這么問呢?
中年婦人茫然地對著女兒的茫然,好半晌,終于反應了過來。
原來,三年的時間過去了。
小盈盈修煉不綴,卻已經忘卻了三年前的話,更忘了那個曾經在她眼中無比高大,無比光芒萬丈的主上。
是啊,三年了,怎能不忘!
別說小盈盈區區一個小孩子,一個只是見了寧風一面的人,就是一些曾將寧風視為畢生大敵,視做對手、情敵的人,在三年的時光沖刷下,不觸景生情,亦想不起他來。
再深刻的烙印,終究抵不過時間。
中年婦人還在想著如何對茫然的女兒解釋呢,異變突生。
“呱呱呱”
驀然間,鴉鳴聲聲,呱噪刺耳,響徹天地。
這烏鴉鳴叫,不似單獨一只烏鴉所能發出來的,倒更像是成千上萬只烏鴉約好了一樣,整齊地嚎著喪。
中年婦人和小盈盈齊齊抬頭,看到在天云峰外,在神宮之外,一片烏云般的黑影籠罩下來。
這黑影是如此的龐大,以至于她們恍惚了一下才分辨出來,那赫然是一只小山般巨大的烏鴉形象。
聲聲亂耳,正是從巨大的漆黑烏鴉身上傳出。
“咦!”
“冥鴉!”
中年婦人和小盈盈耳中聽到有人驚呼,卻壓根來不及分辨是誰傳出來的,便有一道流光從身后破空而去。
“冥鴉?”
“那是什么?”
一大一小兩個女人臉上盡是茫然之色,不明所以地看著所謂冥鴉向著太陽神宮方向,合身一撲。
霎時間,絢爛如晨輝的光罩升騰而起,阻攔在神宮與冥鴉之間。
“嗤”
形如小山的巨大冥鴉受太陽神宮的護山大陣一激,豁然散開,化作一縷縷漆黑之氣彌漫開來,稀釋在天穹中,無影無蹤。
親眼看到這一幕者,包括那對母女在那,皆是恍然大悟:“魔氣啊!”
于是乎,新的疑問又浮了出來。
“魔宗嗎?他們想做什么?”
絕大多數人都沒有注意到,隨著冥鴉的消散,魔氣的彌漫,有一個光點被護山大陣放了進來,循著九脈主峰的天擇峰飛去。
隨后,寧風這個漸漸被淡忘的名字,卻在三年后的此刻,忽然又被所有人想了起來 這一切,只因為一只魔氣冥鴉破空而來,自毀般地撞擊在太陽神宮的護山大陣上。
“那就是冥鴉嗎?”
一個神宮外門弟子,怔怔地看著天上。
冥鴉,又稱渡鴉,相傳是冥河生靈,實則卻是魔宗的一門,修到極致,能跨界傳訊,厲害無比。
它更主要的,則是身份的代表。
凡出動冥鴉,無不是代表著魔宗正式的對外傳訊。
魔宗,想做什么?
歸根結底,又繞回了這個問題。
那些回想起“寧風”兩個字者,在看到冥鴉的一瞬間,便明白了魔宗想要做什么了?
好快,原來,三年時間到了,三年之約,也到了要實踐的時候了。
其后數日,太陽神宮上層紛亂一片。
——魔宗七夜,修為大成,將于三十日后,赴中陽山,約戰寧風。
——冥鴉傳訊,踐約之日,兩宗觀禮。
神宮顏面所系,無可退卻,問題是:寧風人呢?
一夜紛亂后,水云間外,沈兆軒踱步而至,坐在一片煙云封鎖的邊緣,一臉愁容。
三年前,是他親手封住水云間。
三年后的今天,沈兆軒也沒有想打開封禁,入內一坐。
因為此間的主人,依然是音訊全無。
“師弟,你去了哪里?”
“可還安好?”
沈兆軒對著空氣,喃喃自語:“你知道嗎?我剛剛跟師尊一起與諸脈之主商量,他們都認定你回不來了,于是讓寶璽、曾醉墨等人比武決定,選出一人,代替你與那魔宗七夜比試。”
“師尊勃然大怒,他說你一定能趕得回來,這是多此一舉。”
他搖著頭,帶著苦笑,有些欣慰,繼續自語道:“師弟,你知道嗎?師尊是有多相信你,他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我也是!”
沈兆軒依然在對著空氣說話,仿佛那一陣陣從湖面上拂來的風,能將他的話傳遞到無限遠的地方,傳遞到那個幾年不見蹤影的人耳中一樣。
“師伯、師叔們拗不過師尊,同意將選人代替一事,推遲到三天之后。”
“三天后,師弟你若是還不出現,神宮顏面,不容有失,即便是請出老祖宗們出面,壓下師尊,他們怕也會堅決做下去。”
“師弟啊,為兄相信你能趕得回來。”
“為兄就在這里坐著,一直到你回來。”
沈兆軒言至于此,閉上眼睛,似要假寐一下,一寐數日,到那個寄托了天云峰無限希望的師弟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
突然,他又睜開了眼睛,眉眼帶笑地道:
“對了,我差點忘了說。”
“三天之后,也是新的一代外門弟子正式入門的時候,真快啊,為兄又想起師弟你那個時候的樣子。”
“只是聽說,這一次的新弟子普遍平平,不如你們那一代鸞翔鳳集,應運而生。”
“師弟,你是一選,寄托了無數人的希望,趕快,回來吧。”
這一次,沈兆軒在說完之后,再沒有睜開眼睛,如在沉沉地睡去,一身氣息融入身后水云間禁制當中,幾不可察。
遠在百里之外,一座峭壁懸崖下,“沙沙沙”地,有砂石在滾落下來,不斷地撞擊,不斷地反彈,峭壁下萬丈深的懸崖,將細微的動靜放到了最大,一如一個沉睡經年的巨人,在蘇醒時候,發出了一聲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