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陳昔微嘴巴張得可以放下鴿蛋,這還是她優雅慣了,不然看到寧風如此行事,鵝蛋都能塞得進去。
寧風這頭已經開始做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掏出一個玉盒子,撿起將七星天蛛往里面一扔,“啪”地一聲,合上盒蓋子。
這個本來沒什么,七夜既然將七星天蛛留下來,本來就是便宜他的,也不會天真地覺得還能收得回去。
問題是,寧風這個動作做得如此利落,壓根就沒有去嘗試一下如何斬斷蛛絲的問題。
七星天蛛的蛛絲雖然韌,但寧風和陳昔微聯手,也沒有斬不斷的道理。
寧風那般作為,就是壓根沒有想把蛛絲弄斷的意思。
盒子一合上,因為蛛絲實在是夠細,嚴絲合縫的盒子竟然也能合得上去,就是在旁邊跟尾巴一樣,露出蛛絲。
寧風動作半點沒有停頓,陳昔微剛剛把嘴巴合上呢,開口的機會都沒有,便見得他將一張符箓貼了上去,齊活兒了。
到了這會兒,陳昔微才撈到說話的機會,驚訝地問道:“你想做什么呢?”
“救人。”
寧風言簡意賅,理直而氣壯。
他一手捏著玉盒子,一手拉起陳昔微,憑著心神駕馭熒惑旗,向前飛去。
“嘣!”
七星天蛛絲瞬間繃緊,帶動著曾醉墨等人跟著寧風他們,向前。
此刻若是有人遠遠地看過去,寧風和陳昔微兩個牽在一起的人就好像是比翼齊飛的鳳凰。至于后面拖著的那么一長串。便是鳳凰的尾巴了。
只是這尾巴。實在有些不齊整。
“嘭嘭嘭”
前頭每每一轉換方向,一變換速度,后面往往就要彼此碰撞一圈子,時不時地還會有蛛絲糾纏在一起。
原本一人一蛛絲,到得后來,幾人糾纏在一起,手不是手,腳不是腳的情況再常見不過了。
陳昔微一開始還回頭張望。擔心地看看,到后來發現實在不忍卒睹,索性就來個眼不見為凈了。
她不好阻止,實在是因為這的確是最好的辦法了。
眼看著寶璽、曾醉墨等同門一時半會兒沒有醒的意思,他們兩個也沒有足夠的時間去研究他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到底置身險境,還是早些離去為妙。
除此之外,還能如何,總不能他們一個人,背上十余個吧。那不現實。
陳昔微搖了搖頭,不在這塊兒多說什么。轉而瞥了寧風一眼,用很是詭異的語氣道:“寧風,他們鼻青臉腫的媽媽都認不出來了,你就不覺得愧疚嗎?”
寧風聞言開始笑,笑容可干凈了:“我干嘛要愧疚,這一定是七夜干的。”
陳昔微翻白眼的心都有了。
可不是嗎?寶璽他們醒來,看到鼻青臉腫,渾身酸痛,好像被大象踩過一樣,第一反應肯定也覺得是七夜所為,“賴”不到寧風身上。
“再說……”
寧風意猶未盡地道:“……關鍵時刻,我的良心一定是窩在墻角,絕對不會跟我為難的。”
陳昔微這回連翻白眼的心思都沒有了,對旁邊這位的臉皮,徹底服氣了。
寧風一番胡言亂語后,全部心神都放在駕馭著熒惑旗,沖出井中月界。
他沒有注意到,在這番話后,陳昔微望向他的目光中復雜了很多。
“這樣一個憊賴,嗯,還有無恥的人,他是怎么做到披荊斬棘地追上來,怎么做到不顧兇險地與魅和七夜爭鋒,怎么做到獨上雪峰,跋涉大川,只為我安康……”
陳昔微想著想著,臉上發紅,低下頭,不想讓人看到。
“總算……出來了。”
寧風閉上眼睛,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
在他閉上眼睛瞬間,一道星光,裹挾著他與陳昔微,后面還拖著一大堆的尾巴,沖出金井,回到了——陰陽鎮。
“呼呼呼”
陰風陣陣,非晝非夜,不陰不陽,又回到了這個處在夾縫中的世界一隅,寧風深吸了一口氣,覺得渾身輕松。
比起井中月界來,陰陽鎮明顯是一個好地方。
出得金井后,寧風并沒有落地止步的意思,他打算就這么駕馭著熒惑旗,拖著后面尾巴,徑直飛出去算了。
他的打算,立刻被旁邊的陳昔微察覺。
“咦?”
陳昔微奇怪地問道:“寧風,你的靈力如此充足嗎?”
寧風不明所以,點頭道:“飛出陰陽鎮應該沒有太大問題。”
“怎么會……”
陳昔微驚訝地道:“之前戰斗時候,我就在奇怪,你怎么能支撐那么大的靈力消耗,這里畢竟是陰陽鎮,我們壓根得不到補充。”
“等等!”
寧風拿著玉盒子的那只手舉起來,一攔,訝然道:“昔微,你說的那種得不到補充情況,我也遇到過,不過那是在初入陰陽鎮時候。”
“難道在后來,你們一直是那樣嗎?沒有被陰陽鎮接受的感覺?”
寧風想起來了,在一開始時候,他的情況不正是與陳昔微所言相差仿佛嗎?
他自己都忘記了是在什么時候,他開始能在陰陽鎮中汲取到力量,甚至比起在外面恢復得更快。
在那個時候,寧風隱隱有一種感覺,就好像陰陽鎮在接受他一樣。
當其時,寧風身邊還是白瀟瀟,且已經對他心生了懷疑,故而沒有太深究,只是將那種感覺記了下來罷了。
現在習慣成自然,寧風還以為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在陰陽鎮中呆的時間夠久,都會得到它的接納。
陳昔微在搖頭。在奇怪地上下打量寧風。
寧風被她看得發毛。問道:“昔微。你在看什么?”
陳昔微道:“寧風,你真知道陰陽鎮是什么地方嗎?”
寧風聞言,本能地左右張望。
在他的眼中,這是一個永遠處在黎明前夕的世界,最深的黑夜過去,最亮的白晝未至,這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候,亦是希望即將噴薄之地。
兩側。是一棟棟低矮的房屋,昏黃的墻壁,黑褐色的瓦片,時不時有時隱時現的身影,提著紅色燈籠走過。
這,就是寧風眼中的陰陽鎮。
陳昔微沒有指望寧風能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即便是在神宮的典籍當中,對陰陽鎮的記載亦片鱗半爪,以寧風之出身,他當然不可能知道更多。
她自顧自地往下說道:“陰陽鎮。它的確是一個鎮子,但更合適的叫法。應該是:陰陽界。”
“陰陽鎮之大,遠超你的想象,它并不是隔絕我們一界與陰間中間,它存在于大千世界任何一界的陰陽間。”
“即便是在我們這一界的陰陽鎮,我們所處之處,亦不過是一隅而已,無頭鬼王鎮守處。”
“真正的陰陽鎮,其廣大,其恐怖,其神秘,怕是更勝過我們那一界無數。”
陳昔微說到這里,似有為難,沒有繼續往下說下去,更沒有提及她是怎么知道這些的。
即便是如此,寧風也感到震撼。
他眼前這么一個小鎮子,其完整而真實的樣貌,竟然超過了原本那個世界,這該是一個怎樣奇妙的所在?
平靜了一下,寧風知道這其中定然有問題了。
按陳昔微所言,這個陰陽鎮既然廣大神秘如此,并且陳昔微對其了解顯然超過了很多人。
在這種情況下,她都不覺得在陰陽鎮中得不到補充是奇怪的,那么,顯然寧風認為的,在陰陽鎮中呆得久了,會得到陰陽鎮的接納明顯有問題。
不用陳昔微發問,寧風沉吟一下,便將他進入陰陽鎮前后發生的種種,對她事無巨細地道出。
先是盲目老琴師,再是無頭鬼王宴,一曲破陣子滿堂彩,鳳來儀出驚眾座……
陰陽鎮中,餛飩老人一碗餛飩面,七夜與他分別抓鬼、煮鬼得青銅燈……
陳昔微聽得全神貫注,流盼美目中盡是震驚之色,不曾想到寧風為了出現在他面前,竟然精力了這么多事。
寧風說得興起,便將更前之處,他在垃圾婆婆那里所遇也講了出來。
這一下,聽到垃圾婆婆那里,竟然珍藏有天下人的垃圾,或者換言之,是天下人丟失或拋棄的珍貴,是記憶,是過往,陳昔微更是連震驚之色都流露不出來了。
她上下看著寧風的目光,愈發怪異,心想:“此人際遇之奇,一至于斯,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人在關注著他,鐘愛著他一般。”
“明明是一個出身普通,無來歷可言的普通人,到底為何?”
“不過話說回來,他若是沒有把握際遇之力,沒有披荊斬棘之心,一切又有何用?”
陳昔微搖了搖頭,把所有亂七八糟的東西,從腦子里搖了出去。
此刻,他們兩人依仗著熒惑旗,凝立在虛空當中,后面被他們忘在腦后的寶璽等人垂落下來,恰好橫七豎八地躺在陰陽鎮地面上。
看到寧風能如此毫不在意地揮霍了靈力,陳昔微便不難判斷出陰陽鎮對他的接納程度了。
她蹙起眉頭,側著腦袋,沉思片刻,突然開口道:“寧風,你把無頭鬼王給你的那個令牌拿出來下”
“令牌?”
寧風差點就把這東西忘了。
他將銅令牌翻了出來,看上去還是沒有任何奇異之處,遞往陳昔微手上。
“昔微,你覺得是這個令牌的問題?”
“無頭鬼王跟我初見,明顯跟七夜有舊有交易,怎會幫我……”
“呃”
令牌剛剛離手,寧風的神色忽然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