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猴魅尖聲而叫,倒飛的過程中四只爪子亂舞,猴臉上盡是驚慌之色。
月華的大浪,后發而先至,涌上了它的身體,漫過了它的身軀。
更可怕的是摻雜在月華當中,屬于青銅燈的灼熱亮光。
“嗤嗤嗤嗤”
猴魅渾身上下金甲都在冒著白煙,在飛速地侵蝕,在轉瞬地剝落,繼而一身金色猴毛蜷曲,燃燒,露出焦黑皮肉。
皮肉燃盡,再是骨骼,青銅燈的燈焰似跗骨之蛆,附著在金骨上不住地沁入下去。
猴魅的一雙眼睛,不住地黯淡下去。
突然,猴魅金骨上,一個猴子的虛影朦朧,如要從金色骨頭上掙脫出去。
又一瞬,原本極其難以燃燒的金骨在頃刻之間,在青銅燈下,化為飛灰。
“呼”
寧風松了一口氣。
他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七夜,但通過無所不在的月華,他的感知不住地蔓延出去,將一切都盡納其中。
寧風清楚地感覺到猴魅氣息在經歷詭異暴漲后,須臾之間,消散成空。
在他的感知世界里,神通:黑夜下,還有另外一個氣息,在飛速地淡去。
這個氣息,屬于七夜!
“七夜!”
“他果然有后手。”
寧風緩緩收回了手,當空懸浮,天上皓月,地上的他,交相輝映。
在他正對面,上百丈開外的地方,一月光涌上去,將七夜當初狂風大浪中汪洋里的一葉扁舟,不住地要將他拍入到深淵當中。
七夜在倒飛,然而無論多少的月華大浪打過去,盡數在觸及他身體的時候一陣朦朧。仿佛他是不存在的,徑直洞穿了他的身體,在他身后出現,繼續洶涌而去。
寧風閉上眼睛。在他不住延伸出去的感應里面,七夜已經不在那里。
與此同時,如有一只大手在拉動,夜幕不住地褪去,神通:黑夜的效果不住地消散,亦如在無聲地說明:
七夜,已經不在這里了。
寧風睜開眼睛,七夜還在那里。
他雙臂張開,懸浮空中,夜翼在緩緩地扇動著。也呈現出半透明的樣子,一如此刻的七夜。
“魔宗,他化大自在!”
寧風神色凝重,喃喃出聲。
這個半透明般不住消失,仿佛整個人被挪移到了空間的某個夾縫里面。已不在了原處的景象,像極了寧風在神宮經香閣典籍中看到過的一種魔宗。
太陽神宮與魔宗糾葛甚多,無數年來兩宗多少前輩做過七夜口中的一世爭鋒,對彼此的熟悉,甚至遠遠超過了對方門下弟子。
神宮門下,未必所有親傳都能對九法十三化如數家珍,但魔宗弟子可以。
反之。亦然。
“他化大自在,魔宗第一遁術,亦是天下第一遁術,更在我神宮化虹之術上!”
“得他化大自在,如大自在天魔,能自由穿梭空間罅隙。在那一瞬間,破滅屏障打穿空間夾縫以下的力量,皆不可傷,更能在須臾之間,跨越萬里河山。回到既定的地方。”
寧風的腦子里,流水般地閃過“他化大自在”法的內容,既是悠然神往,又是郁悶無比。
七夜有后手,在他意料之中。這個后手是他化大自在法,這個就超過寧風的意料了。
他化大自在法,名聲在外,然而真正見過者,卻是沒有幾個,包括魔宗親傳弟子在內。
這個法門,講究的不是“大自在”,那個只是形容,關鍵是“他化”!
不知何人取的名號,未必符合大自在天魔中的“他化”之意,卻是對這個法門最好的詮釋。
他化大自在法,損己,利人。
這個法門,只能由他人對自己施展,而不能自己對自身施展。
并且,施展這個法門,必須施法者的實力,超過受法者一個大境界以上,且每次施展,施法者對他化大自在法這個法門的境界,都會下降一層。
天尚不全。
身為天下第一遁法,他化大自在法門,亦有天下第一的施法難度。
此乃他化大自在法之所以難得一見,同時也是七夜在魔宗內部地位之高的證明。
“罷了!”
寧風沖著七夜漸漸消失處搖了搖手,以示告別。
七夜原本一臉郁悶之色,換誰在必勝之時,正得意呢,正為一個好對手可能沒了而惋惜呢,不僅僅被一手掐在腰眼上翻轉過來形勢,還被逼出了保命的東西,這個真是從何說起呢?
不過,不知道想通了什么,七夜郁悶之色忽然一掃而空。
他竟然也舉起手,沖著寧風搖了搖,緊接著,轉身,一笑。
“寧兄,這一次,是你贏了,我輸了。”
“不過,這只是開始。”
“經此一事,七夜徹底認定,你神宮寧風,確可與我做一世爭鋒,從此修道長路,可不寂寞矣!”
“寧風,后會有期!”
“下一次見面,不知何時,七夜甚是期待呢。”
“哈哈哈”
長笑聲中,七夜轉身,一步踏出,虛空中,身影消散。
笑聲依舊在回蕩,人怕是已在萬里之外。
“總算……”
寧風覺得渾身都在發軟,頭頂上,皓月隨著神通:黑夜的散去而隱沒。
這個月亮,本就不是真的皓月。
月之力退潮般地從他身體里褪去,星力和太陽之力,則似漲潮般地涌來,既是從體內泛起,亦是自外部擠入。
“咦?”
寧風挑了挑眉毛,面露驚異。
內部涌出的力量可以理解,那是擺脫了神通:黑夜鉗制后,重新復蘇的力量。
外部涌入的力量便讓他費解了。
換在青天白日之下,或是群星璀璨之時,寧風都不覺得此刻涌入的太陽之力和星力有什么奇怪。
可是呢,現在他是在陰陽鎮,在井中月界。在山腹當中,這就奇哉怪也了。
寧風略一沉吟,若有所悟。
“之前在陰陽鎮內,我就隱約感覺似乎這個地方。在不斷地接受我,我似乎能從陰陽鎮中,汲取到所有的力量。”
“此處,既在陰陽之間,又在晨昏罅隙內,玄之又玄,能吸收到兩種力量倒不奇怪,奇怪的是,它為什么會接受我。”
寧風不由望了磨盤大青石上的陳昔微一眼。
陳昔微蒼白的臉上多少恢復了幾分血氣,一身靈力復蘇。她緩緩撐坐起來。
“昔微會受這樣的傷,一眾同門會為七夜一網打盡,怕都是因為在這陰陽鎮中,力量得不到補充故。”
“若是不然,不至于此。”
“既然是這樣。陰陽鎮會接受我,這里面就大有玄機了。”
寧風換在其他時候,必會往深里面再想下去,未必就想不到真正的緣由,但是在此刻,在望了陳昔微那一眼后,他就沒有這個心思了。
“昔微。你怎么樣了?”
寧風一個閃身,直接出現在陳昔微身旁,自然而然地伸手,將她擁入懷中。
他的動作是如此自然,自然到陳昔微一時半刻都沒有反應過來,等她回過味來。整個身子都已經倚入寧風懷中了。
陳昔微臉上飛霞,掙了兩下,沒有掙脫出來,也就作罷,任憑寧風抱著。
當然。好臉色是不會有了。
“我來晚了。”
寧風歉然地道。他是真的做此想,要是早點能察覺到白瀟瀟和七夜之間的關系,不為其誤導,他就能早到一步,心上人也不至于傷重如此。
陳昔微搖了搖頭,白了他一眼,道:“你不來更好。你要是不來,七夜也不會那么如臨大敵,我早就趁著他輕敵,沒有展開神通:黑夜前,利用猴魅把他解決掉了。”
“多事!”
陳昔微說得倔強,然而寧風多精的一個人啊,他一感覺到陳昔微放松了全身的肌肉,好像無骨一樣,徹底地倚在他的懷中,就知道這番事絕對沒有白費。
驕傲得如同孔雀,倔強超過鳳凰的女子,能在一個男人懷中安之若素,能在一個男人面前露出軟弱,已經足夠說明一切了。
“好好好,我多事。”
寧風當然不會去做什么口舌之爭,就是情調什么的,也不是在這個當口兒講的。
“不過嘛,這個事,下次,下下次,一萬次,我都會多,不會少,你就死了那條心吧。”
話說完,寧風緊了緊懷抱,就準備將陳昔微抱起來,離開這里。
不曾想,陳昔微忽然伸出手來,在寧風的胸口按了按。
力雖弱,態度卻堅決。
“嗯?”
寧風停下動作,奇怪地望向懷中人。
陳昔微面對寧風目光,搖了搖頭,苦笑道:“我怕是得失陪一會兒。”
寧風一腦門都是霧水,疑問道:“昔微,什么意思?”
陳昔微深吸了一口氣,臉上不然地潮紅,周身上下,如炭火重燃,溫度陡然提高。
她伸手摸了摸寧風的臉,本就潮紅的臉,又染上一層羞澀的胭脂,繼而正色道:“寧風,之前受傷后,為了對峙未出世的猴魅,也為了至少能有力量利用猴魅,與七夜同歸于盡,我做了一件事情。”
寧風心中頓時涌出濃濃的不祥預感,追問出聲:“什么事情?”
“涅盤!”
陳昔微微微一笑,艱難地吐出兩個字來。
“涅盤?”
“什么意思?”